幽蓝的灯光一闪,我又回到了那片玉米地里,胃里一阵抽搐,哇哇的吐了起来。吐了一阵,稍微好了一些,却发现身体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到处都冷冰冰的,非常难受。
李婶儿把马灯放在地上,转身离去,杨九红也停止了吟唱。只有那只人脚獾,它的嘴巴咧得更大,它背上的那个孩子,也哭的更凶了。
杨九红瞪着眼睛说,那个人该死。
我突然有些明白杨九红的愤怒了。她深爱着陈天庆,不惜损坏自己的名节,也要跟陈天庆在一起。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是陈天庆的,含辛茹苦,想把孩子拉扯大,又被一场大火夺去了一切。我很难想象,在她死的时候,她该对这个世界抱有怎样的态度。
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到头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乐乐不是陈天庆的骨肉,而是曹保国的。生前,她忍气吞声,该是受了多少苦楚,忍受着怎样的非议。可是那么多年以后,她却突然发现,真相远比表面上的事情要残酷的多。
她应该痛恨。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我在老庙台看到的那场大火,救火时曹保国怪异的表现。还有那只人脚獾,恐怕也是曹保国预先留下的后手吧。张继伟烧死了他的儿子,他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只是,或许他也没想到,等待一次复仇,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吧。
仇恨就像是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一旦扎下了根,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了。只是,他要是单纯的想要报仇,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心思,设计这样一个布局?还有那个草人,难道,他也是被人算计了?
不对。这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就像杨九红的遭遇一样,这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更加残酷的东西。等等,草人。那个草人怎么会到了陈天庆的手里?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让我有些发懵。杨九红见我不说话,冷哼一声,又说,张一清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困了三十多年。他死了,你也要替他死。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贴着脸站在了我的对面。我心里一惊,要向后退,却被她飘在空中的头发缠住了。
杨九红吐出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一下,一股寒气顺着我的喉咙蔓延到我的体内,笼罩了我的五脏六腑。胸膛里像是结了冰,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冰渣,我的唇角流出血来,想叫,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罗盘也摔在一旁。婴儿不再哭泣,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杨九红扭曲的面孔越来越近。
陈天庆叹着气走了出来,站在杨九红身后说,九姑,住手吧。
杨九红愣了一下,把我丢在一旁,转身冲陈天庆大声的质问起来,为什么?
陈天庆苦着脸说,他是师傅的后代,我不能让他老人家断了香火。
师傅!又是师傅!杨九红发起火来,连人脚獾都吓了一跳,远远的避开了。她飘到陈天庆面前,抓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喝问,那我呢?当年,就是那个老东西,说我们命理相克,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我把心都掏给了你,你还帮着他把我困了这么多年。陈天庆,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陈天庆艰难的说,师傅是对的。我们真心相爱,却至死都没能在一起。这都是命,谁都改变不了。九姑,你收手吧。
杨九红手上一紧,手指深深的嵌入了陈天庆的喉咙里,掐得他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她把陈天庆举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叫着,去死!你们全都该死!都给我去死!
陈天庆的脸色已经变了。他的脸上突然有些释然,挣扎着抬起手,理了理杨九红散乱的头发,咧着嘴笑了起来。
杨九红浑身一振,如遭雷击,不再喊叫,轻轻的把陈天庆放在地上,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来。她捏了捏一脚,低着头说,天哥,你……疼吗?
陈天庆喘了几口粗气,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捧着杨九红狰狞的脸庞,笑嘻嘻的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你一个黄毛丫头,连只鸡都抓不住,怎么会疼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经冒起了血沫,连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杨九红紧张了起来,抬起手要给陈天庆擦去血迹,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乌黑的印迹。她手足无措的叫了起来,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变成了一颗一颗黑色的珍珠。
我躺在地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或许,他们两个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我侧过头,不忍心再看,却看到人脚獾鬼鬼祟祟的朝他们走了过去,看那架势,像是要偷袭。我心中大急,想要提醒他们,嘴巴里却只能发出呵呵的喘气声。不想这喘气声,却又一次把他们害了。
听到我的声响,陈天庆朝我看了过来,杨九红也转过了头。借着这个机会,人脚獾噌的一下蹿到陈天庆的身后,狠狠的把自己的利爪刺进了他的后腰上,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一阵风似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