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贤德”之人,正合适做穆氏王妃的榜样,玉旒云想,不过,段青锋是她抚养长大,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心肠千回百转的孙子,这老妇人应该也有点儿弯弯绕的心计,不知穆氏知道几分?于是假做随意地问道:“王妃这样说,孝文老太后可真是了不起的人。我都很想见一见她了——王妃常去探望老太后么?”
穆氏摇了摇头:“我从前是孝文太后身边的侍女,不过自嫁给先夫后,太后就不让我再去慈济庵看她了。除了道场法事,我也很少见到她老人家。倒是怪想念的。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的诞辰,那之后三日又是先夫的死忌,太后那儿应该是有法事的。”
玉旒云见她神情哀怨,大概是想起丈夫英年早逝,心中凄苦,不好再继续原来的话题发问,只好打岔道:“啊,王妃方才说了那么多种花的药效,未知这曼佗罗花药性如何?”
“曼佗罗花啊……”穆氏想了想,道,“医术上说其性辛、温,有毒,不过秋天采曼佗罗花和火麻子花阴干,热酒调服可以使人昏睡,割疮、炙火都不会觉得疼呢……如果做茶,那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玉旒云本来也就对花茶毫无兴趣,不过是没话找话说,想要设法从穆氏口中套出些能够制住段青锋的细节来。她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忽然见一个太监匆匆由□上跑了来,报道:“启禀娘娘,卓大人来了,说是有关晋王忌辰的事,有些细节要请娘娘过目。”
卓大人?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就是昨天在绿窗小筑替段青锋解围的那个么?后来跟五洲馆里的人打听了,是兵部尚书卓思远,也是晋王生前好友。不过,祭祀皇族之事理应由礼部负责,他来商量什么细节?怕是个借口吧。
“你请卓大人到花厅稍候。”穆氏道,“我一会就去。”又转而对玉、石二人道:“真是怠慢了,二位若不急着走,就在我这园子里看看花也好。”
“不必了。”玉旒云道,“我们也打扰王妃很久了,该回五洲馆去办正事。王妃不介意,我们顺道去和卓大人打个招呼也好。”
穆氏当然是不介意的,还再三的留客,不过玉旒云也再三推辞,她就叫宫女去“拿几包好茶,送到花厅”,自己引了玉、石二人去见卓思远。
还没有走到花厅呢,双方就遇上了。卓思远这时在日光下显得比前夜更加俊朗非凡,才躬身要给穆氏行礼,又惊道:“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玉旒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就笑道:“我们在太子府中和王妃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会。本来和卓大人也有了一面之缘,应该登门拜访的,既然在此遇到,就顺便来打个招呼。卓大人年轻有为,久仰久仰。”
卓思远拱了拱手:“说到年轻有为,卓某怎敢和玉大人同石将军相比?”本来应该还再说几句客套话的,但是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给穆氏,道:“娘娘,这是祭祀用的清单,请您过目。臣本来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要去五洲馆请玉大人同石将军过府议事,既然在这里碰到了,臣就与他们同去。请娘娘恕臣无状,来去匆匆。”
特地来请咱们?玉旒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句假话,偏偏卓思远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她只有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你看呢?
石梦泉不做声:即使有危险你也会去的吧?我自然是陪在你的身边。
玉旒云会意地笑笑:只要我们一起,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穆氏听他这么说,就道:“去太子府议事自然不要耽搁。我看完了这清单自然派人去告诉大人。”
卓思远顿首表示明白,同时向边上让开了路:“玉大人,石将军,请——”
“卓大人请——”玉旒云故意要同他客气一下,实际是想趁他抬头之际从他的神色中寻找些许线索。只是,当卓思远抬脸的刹那,玉旒云心中一震:咦,他的样子……他的样子……我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卓思远并没有骗他们,当真带着他们回到了段青锋的府里。总管太监张郁德说段青锋正在引玉斋里写字,卓思远就引着玉、石二人直朝那边来。
到了那里,只见地上如下过雪一般铺满了纸,每一张上或工整或潦草,都写了一个“匣”字。而案前段青锋依然挥毫不止,一笔写就,立刻就丢了,再写下一张,三人只不过在门口一愣的功夫,就又有好几张太子墨宝被丢在了地上。
“咳咳!”卓思远清了清喉咙。
段青锋抬头看到他们,一怔,道:“你们怎么……”
卓思远道:“殿下,臣虽然费了些周章,不过把两位大人找来了。耽误了时辰,请殿下见谅。”
玉旒云明显地看出段青锋眼中的惊讶:卓思远说的满口胡话。
“张公公,”卓思远转身命令张郁德,“烦你叫人给两位大人准备茶点——太子殿下,臣还有些关于晋王忌辰的事需要跟您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段青锋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但是显然不愿意让玉旒云看出自己被臣下耍着玩,所以煞有介事地把笔一丢:“好,两位大人稍候,我去去就来。”便同卓思远走出了引玉斋。
玉旒云看他们走远了,即冷笑一声:“故弄玄虚,其实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石梦泉也道:“看来他原来的计划被公孙天成打乱了,现在还没想出解决之法来,他正郁闷不已呢——不知写的这个‘匣’字是什么意思?”
玉旒云踢开了几张纸,“哼”了一声,道:“雄剑藏玉匣。他是把自己比如成没有用武之地的宝剑吧?匣里龙吟,呵呵,可真能顾影自怜,全是戏子身上的毛病!”
石梦泉替段青锋苦笑了一下:这位太子的确像是个戏子,只不过刚刚演砸了。
他俩在引玉斋里负手信步而走。玉旒云不时地把地上的纸踢向一旁。不觉,就走到了前日那块烧制着曼殊沙华的方砖上,她驻足回头去看墙上那幅段青铮画的画,花海中穆氏王妃栩栩如生,身后的那个男子也面目清晰。玉旒云不禁“哎呀”一声:“这不是那个卓思远么!”
石梦泉听言,也来细看。果然,穆氏身后的男子清秀俊逸,正是卓思远。“他怎么会被画在王妃的身后?”
玉旒云也有同样的疑问。她低头看看那与别不同的地砖:这个有古怪!趁着段青锋不在,且揭开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