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波,”很长时间窒息般的沉默后,于慧很轻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忽然问他:“你……恨我吗?”
马云波仿佛没听见,半晌后同样轻轻地问她:“……怎么会这么想?”
于慧听出了马云波停顿中的犹豫,了然地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说,是怕伤我。其实,云波啊……别看你天天拉着一张脸,你的心太软!”
“……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谁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于慧却说的很肯定,“软!……我第一次用毒止痛的时候,你就下不了狠心……之后慢慢的有瘾了……你还下不了狠心……当时,要是送我去戒毒……也就……也就没今天了!”
马云波听不下去,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于慧环住他腰的手搂得更紧了几分,“我偷偷的去买毒,你没一次说过我。就看着我啊……从抽到吸再到注射,量一次比一次多,直到你拿回来给我……”
马云波听不下去了,轻轻打断她,“于慧,对于你来说,那是……药。”
“就是毒。”于慧其实很清楚她都干了什么,她有多大的罪过。马云波曾经多么清清白白、宁折不弯的一个人,禁毒英雄模范,家里勋章奖状柜子里摆了好几个,她不害怕他的工作,她曾经有勇气替他挡下那些子弹,可是最终,也是她给了他最讽刺的结局——
禁毒英雄、东山公安局副局长的妻子,竟然是个吸毒者。
是她把他的荣耀跟心气儿碾碎了……
“就是毒!”她窝在他怀里,凄惶地惨笑着嘲讽自己,“是海洛因!”
马云波深吸口气,压下心里所有负面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平和地安抚她,“你今天怎么了?打了多少量?”
“……不多。”她其实很清醒,从没这么清醒过,“有时候……真想一针打够……打到不用再打……那也是解脱……”
马云波抱紧了于慧,沉和的声音逐渐被心疼和痛苦填满,“于慧,不可以……不可以这么说!”
“你一公斤一公斤地拿回来……云波……我是不是害了你?有时候,真的很恨你,你当时就让医生给我取出那9颗,哪怕死在手术台上,你现在也不用这样……对吗?”于慧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呢喃着,仿若叹息的声音说到后来,却逐渐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她挣扎出马云波的怀抱,定定地看着他,并拢手腕将双手伸到他的面前,“……我知道你怕什么!我吸毒,你是英雄……你……为什么不抓我?……来啊……抓我啊!……”
“于慧!”马云波重新把她紧紧地圈进怀里,他手臂的肌肉全紧绷起来,好像害怕她真出什么事一样,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两个同样颤抖的怀抱,两个同样都快崩溃的人,马云波痛苦地嘶吼,“没有那九颗子弹,哪儿来的我的英模?你是我的命!知道吗,我的命!”
于慧在他怀里痛哭流涕,“别人已经拿我要挟住你了,对吗?!你从来不说,但其实……我全明白!”
“……不。”马云波不肯承认,“你想错了,于慧,他们要挟住我的不是你,是我的……我的名声!”
于慧再说不出话,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马云波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半晌后,失控的感情在沉默中逐渐回归正轨,于慧眼睛肿肿的从丈夫怀里出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和鼻子,深吸口气。
马云波替她捋顺散乱的头发,“明天请假吧,在家休息。”
于慧点点头,“单位领导体恤我的伤情,我早就是半病退的状态了。”
马云波嘱咐她,“少跟人接触。尤其是……那个陈珂。”
于慧经常去医院,陈珂跟她聊的来,“为什么?”
马云波却十分笃定地说:“因为李飞在怀疑我。”
于慧眨眨眼睛,顿时紧张起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聊天的时候,”马云波菲薄地笑了一下,“他居然关心自己的前途。”
于慧不解,“这有什么不对吗?”
“李飞?关心前途?怎么可能呢?”他长叹一声,想着那猴小子,觉得他办案是一把好手,但实在不是演戏的料,“他一心只关心怎么抓毒贩,名和利都跟他绝缘。他昨天的戏演过了。”
于慧怔愣,张了张嘴,泪水顷刻之间又涌了出来,她惶然不安地握住丈夫的手,“云波,咱们这是要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吗?
早晚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的。
马云波黯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