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在外有段时间了,回来后工作不少,内有仓库盘点和发货,对外则吃饭以联络感情,忙忙碌碌一时来不及管耿梅每天的行程。等忙劲过了,他才发现耿梅每天早出晚归,几乎不着家。
“在准备考试。”耿梅回答他的时候仍埋头做题。陈立翻了翻桌上的书,注册会计师教材,“不是说不想考了吗?”年初大病一场,还没怎么恢复身体耿梅就硬挺参加了复试,成绩出来后曾经说过有种燃烧已尽的感觉,虽然报了CPA的名,但想放弃了。毕竟她没有进会计师事务所的打算,证的用处不大。
“已经报好名,不考的话浪费钱,加上教材费几百块呢。”耿梅停了停笔,“再不抓紧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我试做过去年的考卷,成绩不太理想。”内容太多太细,她只恨自己居然没早点复习,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明明对拿下CPA证向往已久,好不容易等到以应届生身份报了名,却脑袋进水般打算放弃,耿梅只能对自己说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所有的精力必须用在准备考试上。
“不生我的气了?”陈立试探着问,他还没忘记耿梅那天难看的脸色。
“我欠你债,哪敢生债主的气。”耿梅妈的医药费和丧事总共花了近六万,耿梅从前再穷口袋里还有个百来块,现在干脆到达顶峰,是负数的存在。好在债多不愁,事到如今也只有先应付考试。都说CPA证值钱,耿梅打算拼了。
“我的不就是你的。再说现在的世界杨白劳最凶,你也知道的。”对追讨应收款的活,陈立颇有感受,这年头拿下生意不算好事,得结到款才能算成功。有两家能拖则拖的赖皮公司,他总按捺不住要冒火,还是耿梅跑上人家的门,细声慢气把尾款讨回来。
“早点睡,考不过也没关系,有我养你。”看到耿梅还能开玩笑,陈立也放心了,顺口鼓励了两句。
也许没心没肺是男性的特长。耿梅换了支笔芯,刚才使的劲太大,笔头的圆珠戳穿纸页后掉了。像她,怎么敢忘,被打了左脸还有右脸,还敢不长记性。
夜半屋里,陈立沉睡的呼吸声和空调送风声交织在一起,耿梅伸了个懒腰。她给自己定了计划,早上头脑清晰记忆力好,用来看经济法和财务管理;午后容易犯乏,喝杯冰水提提神做会计和税法;晚上是审计。剩下时间不多,她必须用最高的效率来冲刺,每一天都很珍贵。
肚子有点饿,耿梅给自己冲了杯豆奶粉,这种甜腻腻的饮品特别能补充体力。刚进大学,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每到晚上九点多都嚷着吃夜宵,最爱小卖部的烤香肠,她们懒得去买,愿意请代买的人吃。她经常做她们的跑腿,经常省下晚饭不吃,专等晚上这顿。大概就是这样,才让她们看不起吧,一个人,尤其是女性,该是矜持的,为五斗米折腰已经算没有骨气,怎么能为小便宜丢了面子。
闪念之间耿梅已经喝掉豆奶,现在她最缺的是时间,什么都要快一点。钻进书后,她才发现要学的很多,不管持证的人有多少是眼高手低,至少这个门槛绝对不低。
耿梅熬油似地过了大半个月,起得比太阳早,不到三更不睡,加上用脑也耗能量,更加细胳膊细腿的跟纸片人似的。陈立看在眼里,开头还给她鼓个劲什么的,后来忍不住就要劝她省点心。再加上两个人的小家虽然家务不多,但总也得有人收拾清洁、洗刷衣物,耿梅把心思全用在复习下,难免其他的顾不上了。
“谁让你一次性过五门了,啊?有五年的时间,慢慢来不行吗?”陈立亲热的要求又一次被拒后,忍无可忍地发了火,“我找的是老婆,又不是会计师,每天累得要命,回到家冷锅冷灶,连亲亲你都不行。我明天要出门,你陪我一晚又怎么了?就差一晚上吗?”
没完没了,不把人拉上床不肯停。耿梅咬住唇,当在集体宿舍温书,哪怕有人开着喇叭听劲歌,还不是得靠自己耳朵启动自动屏蔽功能。跟别人不一样,她没有后路可退,她也想停,但每一次的事实告诉她不行,靠山山倒,靠人人靠不住。
陈立站在耿梅背后,压住了火气,“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可那个是我妈,我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把人叫去了,我能马上赶走吗?你不也是,即使家里对你再不好,你不仍然照顾着他们?”
是,他知道怎么往她心里捅刀子,耿梅闭上眼睛,又睁开。要对上吵架吗,她没精力。耿梅转过身,“陈立,我真的没有在想那回事。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考试。你应该能理解吧?你拼命想拿下一个单的时候,是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你也希望我全力支持你,是不是?”
面对楚楚可怜的耿梅,陈立哑然,好一会才嘟哝道,“那也得劳逸结合。”
“我知道了。”耿梅站起来,推着他往床边走,“你明天要出门,早点休息,在外面注意身体。我也会当心自己的健康,你放心。”
以柔克刚放倒了陈立,耿梅再回到桌边,一时却收不了心。为了什么,她也是个人,要去凑别人的趣?
足足有好几分钟她失了神,幸好她的大脑自动关闭寻思人生意义的功能,回到了主线任务,考过CPA拿到证,其他的等过去再说。
不过事情的发生总是不按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耿梅满心不愿意被杂事打扰,陈立也想理解她的做法,偏偏他这次出门就是出了点事,扭伤了脚。本来以为不要紧,进医院一查肌腱断裂,需要手术,还有一个多月的静养。
等在手术室门外,耿梅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没个顺心的时候。
才想着,那头已经收到陈立妈投来的眼神,洞察的,像看穿了她的抱怨。
老天,耿梅想问问他,该如何做选择。
她没有纠结太久,这一次她选择服从自己的内心。在手术后陈立妈提到休养时,耿梅建议陈立回父母的家去,“阿姨,快开学了,我有好几个考试,恐怕照顾不好他。”
瞪吧,讨厌就讨厌吧,耿梅硬着头皮,不打算改口。
“这个耿梅。”背着耿梅,陈立妈没有向儿子太多抱怨,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用男朋友的钱时毫不手软,要她出力就不行,要怪也先得怪儿子的眼光不好,选中这么个货。幸好还有机会,可以慢慢修正儿子的想法。
“她也不容易。”陈立说,“妈,你不会嫌我吧?”他嘻皮笑脸地打岔,“我想吃山药糕,红烧肉,最好再来道佛跳墙。”
“行,只要你想要吃的,都给你吃,也该好好养养了,瘦了不少。”
“还好吧,我比以前胖多了,倒是耿梅,太辛苦,快瘦成一把骨头。”陈立怕自己母亲对耿梅不满,话里话外想帮她解释,“她在学校时一直拿奖学金,全凭刻苦学习。妈你知道,对好学生来说考试是头等大事。”
一个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不过陈立妈没傻到和儿子正面争论。和气讲理,和儿子朋友般无话不谈,才能纠正他,“嗯嗯我知道,念书要紧。这会还痛吗?我帮你绞把毛巾擦擦脸。……”
直到去学校前,耿梅才去探了次陈立,“养得不错,气色很好。”
“在家总是比较方便。”陈立皱眉,耿梅的一张脸,窄成了一条。眼睛本来大,再加眼下的黑眼圈,他伸指在她脸上画了两个圈,“你快成熊猫了。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把我的卡带走。”
“钱够用。”陈立的温柔让耿梅内疚,“对不起,没能照顾你。”
“傻话。”陈立曲指在耿梅额头上轻轻一弹,“老婆学历比我高,我得意还来不及。去了好好学习,别丢我们老陈家的脸。”
“知道。”耿梅眼睛发酸。她低下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明明不是大事,明明下定决心绝不后悔,又为了什么懊恼,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有种不能回头般的感觉。
室外蝉声悠长,夏天已近尾声。
耿梅背着满满一包书,拖着的小行李箱里是衣物。大巴缓缓离开车站,带着她驶向继续学业的城市,还有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