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茜妮搬进了张爱玲的新公寓,这里是一排崭新的房屋,装饰一新,室内的颜色五花八门,客厅是橘黄色,搭配着西方的一些绘画,颇有欧式的浪漫气息,张爱玲的书房里,则是绿底白花的帷幕,颇有些醒目,她的卧室里,又换成了方块的红色与蓝色相间。
“你这里简直是个色彩博物馆。”史茜妮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地跳来跳去。
“所有的颜色都让我欢快,红色让我觉得是满足,绿色让我觉得饥饿,黄色让我觉得甜蜜,我恨不能把所有的色彩都填充在这所房子里。”张爱玲张开了双臂拥抱着她吊顶的晕黄的灯光。
晚饭之时,张爱玲的姑姑回来了,她不免做了中间人,来了一番介绍,史茜妮也有好的和她姑姑寒暄了数句。
张爱玲的姑姑,看上去颇经历了人世的变故,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鬓角的白发已经生出了。
她亲下厨房,烧制了醉蟹、咖喱牛腩、罗汉汤和红烧肉,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案时,早引诱地史茜妮和张爱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爱玲和史茜妮,都是睡到中午方才迟迟起床,她们闲暇无事就聊起各色文学,到了晚上就各自伏案疾书,一片片的文稿,就这么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只是史茜妮换了个名字,她的笔名叫做胡瑛,这是张爱玲给起的。
“你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那你就免不了胡说,我本名叫张瑛,你的文章就是胡说的张瑛。”张爱玲幸灾乐祸地说。
史筠珩见到丁默邨久久未至76号,想必是出了事情。调查方知,他被土肥原贤二关押了起来。
这究竟为何,却又打听不出个究竟来,索性自己亲自来拜谒土肥原贤二,二人虽然谋面不多,可是私下里交手已经很熟识了。
“土肥原先生,我得知我们76号的两位要员被您关押了起来,所以前来拜会,加以探望。”史筠珩忙上前说明来由。
“他们两个,确实在我这里关押着,因为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在日本人手下干活,不能三心二意。”土肥原贤二侃侃说道。
“这我却不懂了,你关着他们,却不打算深究?”史筠珩问道。
“特工人员,唯一靠的住的就是利益,忠诚根本无从可谈的。”土肥原贤二哈哈大笑,“你把丁墨邨领走吧,李士群我要留着,他一回去,肯定没有活路,在我手上,我有其他的用处。”
史筠珩只得应承着。
丁墨邨蒙受了此番羞辱,对于仕途颇有意兴阑珊之感。
空荡荡的房间内,土肥原贤二静坐其中,他对着川岛芳子说道:“李士群此人,知道军统及76号之秘事颇多,于今他已是过街老鼠,无处遁藏。你想一条好计策收其心,为我们特高科所用。”
川岛芳子径直来到关押李士群的牢房,李士群耷拉着头,喃喃自语。
“你倒是颇有兴致,在这里怡然自乐,好了,丁墨邨已经被史筠珩带回了,土肥原君考虑到你的处境,暂时把你留了下来,但是76号也不是你的长久之计,你自便吧。”川岛芳子说道,“来人,开锁。”
李士群身上的枷锁被卸了下来,他挺直了腰板走了出去。
上海,说大挺大,说小也很小。李士群自知得罪了许多人,所以他在街道上流浪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蓬头垢面,掩人耳目。
然而,这里即便是乞丐,也有层层严密的组织布控,他乞讨了数条街道,均被轰走赶跑。他一方面不愿同这些市井无赖厮打,稍有差池,葬送了性命,颇为不值;再者,他虎落平阳,失却了武器,对于一个特工来说,没有了武器,就如同被拔掉了利齿的老虎,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只得检拾一些垃圾为生。这天,他瞥见路上一个老太太手里拎了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用旧报纸包裹着,热气从纸缝里飘出,油印沁透了出来。
李士群四下瞅了瞅,并没有太多的人,这是条小弄堂,人迹罕至,偶尔有个人也是低头快行,毫不迟疑。这是他下手的好机会,他有着敏锐的嗅觉,以前是他捕捉对手的,现在是他获取食物的。
老太太的小脚碎碎地走在石子路上,她小心翼翼抱着,生怕掉了出来,李士群快步向前,一把拽了过来,包子掉了几个,他也不顾,如同受惊的野马,撒欢地跑了出去。
路口,他被一个壮汉拦住了,对着他的头就是一阵乱击,李士群只是抱着怀中的包子,死命不给,包子碎掉了,散落一地,他也被打昏在地上,不省人事。
弄堂里的过堂风吹的人凛凛生寒。
许久,李士群微微动了一下眉眼,他也不晓得自己躺了有多久,身旁还有包子的碎屑,他仰身在地,瑟瑟缩缩地伸出了手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塞,面块混杂着沙土,一并塞了进去。然而饥饿驱使他,继续地吃下去,哪怕这是再脏的事物。
他颤颤巍巍爬起来,忍着疼痛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哈哈大笑之声,透过声音就知道,这是川岛芳子。
“大名鼎鼎的76号李魔头,如今倒是风光了。”川岛芳子笑道。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李士群边说边急急地朝前走,他要远离这里,不让他们瞅见自己的落魄样。
“你躲得了今天,可躲不了明天。我只要喊一声你是李士群,我敢相信,你不会活着走出这个弄堂。”川岛芳子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李士群也明白,他如今是在劫难逃,忙抽身赶了回来。
“你想要我怎样?”李士群灰头土脸地望着川岛芳子。
“我觉得你需要这个。”川岛芳子递给他一把手枪。
摩挲着手枪亮闪闪枪身,李士群发现自己与它颇有些隔膜,但是又向故友相逢,他自己吃了这些日的苦头,跌落人生的谷底,在大街上被人唾弃,被人乱打,全是由于没有了这个赖以生存的武器。他太渴望它了,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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