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蘩这一胎确实十分辛苦,七个月的时候,俯身就已看不到脚尖。腿上浮肿得厉害,走路也常要人扶着才成。
后宫也不踏实——毕竟都是老资历的嫔妃了,且一大半都是潜邸旧人,多少都有些脸面和背景。对着楼蘩这个空降下来的皇后,原本就不那么服帖。如今见楼蘩身子不便给,太子也同她貌合神离,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不时就给楼蘩添堵一番。
皇帝虽疼爱楼蘩,却到底不是风月中人,没有那么细致的心思去关照她。楼蘩自己也清楚,皇帝这样的男人心就不在后宫。他给了皇后足够的权力和尊崇,也不曾抬举过什么嫔妃。若皇后还收束不住后宫,令后宫琐务干扰到他,那显然就是皇后的失职。皇帝未必会因此怪罪她,可楼蘩也不想挥霍皇帝的耐心。便不曾向皇帝撒娇和抱怨过,只一力支撑着。
虽楼蘩将外头的事都卸给妹妹,自己只管宫中琐事,可渐渐也还是觉出力不从心来。
到底还是将楼薇接到宫中来陪伴她。
却也知道,楼薇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不能长久的扶助她。她的蹇促却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便又同皇帝说起来,“最近哪里都不能去,实在是无趣得紧。我想接赵家两个女儿来陪我解解闷……”
皇帝便道,“没什么不可的——”只是难免也要多问一句,“你是相中她们了?”
楼蘩就道,“那倒没有。只是没入宫前我就认得她们,她们就跟我自家侄女般亲近。是以想接来陪陪我罢了。”
她想给太子娶个同自己亲近的太子妃,皇帝也能理解。就道,“家世倒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老大性痴,老二又是个庶女……同李、谢两家比起来,便逊色不少。”就望着楼蘩,道,“朕还是想给阿雝最好的。”
楼蘩听他没有说纪家,心中也了然。就笑道,“也还要太子喜欢才成。”
皇帝自己是先结婚后恋爱的,便有些顽固,“既是最好的,他自然就会喜欢上。哪有放着最好的不去喜欢,偏偏喜欢不好的那个的道理?!”
楼蘩也不说话,只噙着笑柔柔的望着皇帝。
皇帝片刻后才觉悟过来——他这也是在变相的夸楼蘩,不觉也笑起来。就抬手揉了揉楼蘩的头。
楼蘩才笑道,“这个年岁的少年眼里,大约他喜欢的那个才是最好。”又道,“赵家这两个女儿,同李、谢两家比是有所不足——毕竟年幼了些,看不准资质。然而若在别处,也已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了。若太子喜欢,倒也未必不可……”
皇帝便道,“若旁家的庶女,纳做太子良娣就罢了。偏偏是太子太傅的女儿……”
——哪怕是庶女,纳师父的女儿做妾,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道理一点就透。
楼蘩相中的自然不是月娘,却也没明说——她是真的疼爱雁卿,也知道雁卿不适合深宫。是以当初皇帝问起时,她只着力渲染雁卿的痴性。在御花园里晕倒后,也没对皇帝说雁卿的功劳。
就算到此刻,她也还是犹豫不决。
便只笑道,“臣妾明白了。”
皇帝见她欲言又止,想到当初她的逍遥自在,难免有些心疼她,便道,“你心里有数便好。若当真十分寡淡,偶尔传召,让她们来陪你散散心也无不可。”
是以年后这两个月,雁卿姊妹便常被宣召入宫。
去的多了,难免就偶尔同太子碰面。
太子也不是个傻的,在宫里碰上两回,就明白了楼蘩的打算——她还是想把雁卿塞给他。
太子觉着楼蘩真是贪得无厌,才怀上了小杂种,就又想来控制他了。不过他也已经想明白了,有个词叫秋后算账。对付楼蘩他急不得,毕竟名分上那是他的嫡母。他阿爹在一天,他就动不得她。
但总有他当家作主的那天。那个时候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谁能反抗,谁能阻拦?
他只隐忍着。将仇怨记账,有待日后结算。
只是难免也会泄露出些情绪来。见着雁卿时,不觉就怨恨她不识好歹——她就非要为虎作伥,帮着别人对付他。
是以在楼蘩殿里碰上雁卿,他的脸色便很不好。
常常就故意冷落、无视雁卿,反而要去抬举月娘。姊妹两个一同屈膝行礼,他就让她们在一旁候着,自己向楼蘩问安毕,待离开前,才扶一把月娘,柔声道,“起来吧。”却连看都不看雁卿一眼。
目光不经意对上时,纵然他虚情假意的笑着,可连雁卿都能觉出里面灼灼的怨恨来。
雁卿原本就因为当初拉他那一把而不自在。觉出他的恨意来,越发难堪起来。就更不愿意入宫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