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人们,如果从南方前往京师,往往选择走水路。要从水路往京师,要么便是通过漕运的大运河,在船上优哉游哉半个月,便能到达大运河的终点-通州,下船便是京师地面了,甚是方便。倘若走的是海路,则要麻烦一点,沿海岸线北上,在天津塘沽一带弃舟登陆。上了岸,离京师还有二百里。
却说王启年众人,打发走杨存孝后,又开始沿着海岸线北上。花了三天时间,船队终于来到了天津的塘沽。塘沽离天津城只有十来里,众人下了船,把建奴人头搬到了岸上,却没有马车可以运输,每人背几颗人头在身上赶路肯定不合适。于是众人只得在岸边挑了个地方,驻扎了下来。
王启年则领着杨二狗、已经此次东江带队的千总毛永孝一起,前往天津城。三人来到天津城内,首先便来到天津卫卫所,向天津卫报备。
毕竟东江的士卒来到天津卫的地盘,好歹得通知下当地守军,倘若发生误会,被当做匪徒剿了,那乐子就大了。天津卫指挥使闻说是东江前往京师报捷的,到也还算客气,也没有什么索贿的事情发生,很痛快的在通关文书上面用印了。
接下来三人分头行动,王启年直接在城内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杨二狗则按王启年的吩咐找了一家成衣铺,定制了两面大旗,一面旗子绣上“东江报捷”四字,另外一面旗子则绣上“建奴首级”四字。东江远在千里之外,有所斩获也很难传到大明内地,所以民间知道东江功绩的也少。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次押送建奴首级来内地显摆的机会,自然要做好宣传,明天好插在运送建奴头颅的大车上面,一路招摇而过,让京畿的老百姓也知道知道东江的功劳。
东西要的急,杨二狗还做好了出血的准备,打算大洒金钱让店家赶工,没想到店家问明原因后,只说建奴一直欺负咱们大明,能杀建奴的都是好汉子,自己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好歹也得出一份力。
不仅不肯收钱,还死活拉着杨二狗要管饭。杨二狗赶紧挣脱开来,叮嘱了一声明天来取,拔腿就逃。后面店铺老板远远的在后面叫道:“好汉放心,老朽今晚不睡觉,也会给你赶出来!”
而毛永孝则去当地的大车铺,准备租三辆大车。其中两辆用来运送人头,另外一辆准备明天给王启年乘坐。
大车铺老板一听到运送人头,心里就不乐意了,好好的大车,运过一回人头后,这大车还要不要了,死活不肯答应。
等到毛永孝解释清楚,是运送建奴人头后,大车铺老板态度立马翻转了过来,不仅押金租金一律全免,还亲自动手,把两辆马车的车厢板全部卸掉,好让沿途的人能看到车内的人头。并派了两个赶车的老把势,和毛永孝一起前去岸边搬运人头。
依照大明律,非当地驻军不得进城。装好建奴人头后,毛永孝只得带着众人赶到天津城,在城下安下帐篷,草草地驻扎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杨二狗取来了旗帜,在运送建奴头颅的两辆大车上面,左右各插一面。
王启年登上第三辆大车,杨二狗自己执鞭,领头朝京师行来。
后面,五十东江士卒簇拥这两辆装满建奴人头的大车,缓缓而行。一路上,果然拉风的很。前面,杨二狗潇洒的挽着鞭花,中间,两辆堆满了人头的马车,后面,五十彪悍的士卒雄赳赳的前进。
这一幕引来了旁边行人的一阵阵尖叫,纷纷议论起东江来。路人中有知情的赶紧充当起义务讲解员来,细细的和周边的人群解释东江的功绩。和毛承禄处久了,沾染了这货爱显摆的习性,马车上的杨二狗更加的得意,马鞭耍的更加起劲。
可惜这种拉风的情形没能持续多久。上了驿道之后,果然如图范文程所猜测的那样,王启年驾车,后面众人步行,两拨人行进速度相差太大。一上午下来,王启年的马车只能走走停停,不停的等着后面的车队。反复几次之后,王启年也不耐烦了,招来毛永孝,开口道:“这样走走停停,实在太慢。何况你们边军进京,虽然人数不多,也需要提前去兵部报备。这样吧,咱们先走一步前去京师,顺便帮你们报备。你领着后面士卒,慢慢行来。”
毛永孝却开口说道:”军师大人,出发前,大帅可是反复叮嘱过小人的,让小人一定要保护好军师。天津这边虽然还算太平,但是军师大人这样两人上路,小人还是不敢放心。如果军师嫌小的们走的慢,小的们可以跑动起来。”
旁边杨二狗不高兴了,老子可是跟着毛承禄毛将军打了半年仗的。建奴都不怕,何况小股的劫道毛贼。开口说道:“老爷无须担心,料想这天津之地,即使有小股劫道的蟊贼,也不过三五人一伙罢了。倘若真有不开眼的来劫道,老爷且看小的大展拳脚,叫他们一个个有来无回。”
王启年看了看驿道上面,商旅们往来不绝。便开口道:“此事你无需担心,你看这驿道上面,人来人往。想必不会有问题。”
毛永孝想了想,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小的便把车队交给后面的副手,自己陪军师大人一起前往京师吧。”
王启年点头答应了下来。
毛永孝对东江士卒一番吩咐后,便跳上王启年的马车,坐在了杨二狗身边。三人一辆马车领先朝京师而来。后面的五十东江士卒押着建奴的头颅缓缓跟随。
天津城外,驿道上面人来人往。五十里外的黑风口,却不是这番景象。两座高耸的大山直入云霄,大山之间,一条驿道蜿蜒其间。行人商旅们都是在山口之外暂停等候。直到后面的行人上来,数十人、上百人一起搭帮结伙,才敢过去。
黑风口左侧的大山,半山腰中,建奴派出的二十多名死士,两天前已经到了此地。知道此次前来只是演戏,做做样子,以便把另一名细作安插到王启年身边,所以众人都只带了短兵刃。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两天前众人来到山上后,找了一户猎户,杀光其全家。便盘踞在里面,打水生火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山下驿道上的行人发现。更别说派人四处巡逻走动了。
至于如何找到王启年,倒是不用担心。谋划已久的事情,自然不会出漏子。早在王启年登陆天津的时候,就有眼线死死地盯上了。等正主到了山下,眼线自然会发出信号。所以众人只需要躲在山中,紧盯着山下的驿道便可以了。
黑风口左侧大山的山顶上,接受了袁崇焕当面下的命令后,徐敷不敢轻慢,亲自带队,带领着辽东军中五十多名蒙古死士,也差不多同样在两天之前到达。与建奴不同的是,徐敷接到的命令是刺杀王启年,所以除了近身兵刃外,军中的弓箭也是人手一把。与建奴同出一辙的是,辽东众人也找了一户猎户,杀光其全家。鸠占鹊巢,在里面隐藏了起来。同样的,也有眼线远远的跟在了王启年马车后面。
这两拨人都躲在黑风口左侧的山上,距离只有数百米。只是双方都怕被人发现,隐藏的很好,相互都不知道。
同样在黑风口左边的山脚下,一个浑身衣衫褴褛,叫花子模样的彪形大汉,腰上挎着弓箭,手里拿着长刀。正弓着身子,和一头猛虎对峙。此人却正是在大棱河堡死里逃生的方振武。
当初建奴大军围攻大棱河堡时,眼见着城破,方振汉拼死把他送入了大棱河中,这才逃得了一命。
等方振武好不容易从大棱河汇中爬出来,已经在数里之外。有心赶回大棱河堡,却身负重伤,无法移动。
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个地方养伤。等养好伤后,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方振武也不傻,这半年之中,反复思考,自己领着三千护粮军,护卫着六万石粮草,却正好被建奴大军攻击,到死也没能等来援军。
要知道锦州到大棱河堡,不过六十里,骑兵来援,也不过一个时辰功夫。自己提前一天派出求援信使,对上建奴后,又苦熬了两个时辰,却没有等来援军。到了此时,自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却没敢往袁崇焕身上想,只是认为是祖大寿公报私仇,陷害自己。
养好了伤,方振武便千里迢迢的来找自己的老上司赵率教伸冤。到了山海关,看到关上的榜文,晴天霹雳,自己已经被袁督师诬陷为叛国,全家已经被抄斩。
案子已经是御旨亲批,没有挽回的余地。方振武心如死灰,知道找赵率教也没用了。叛国之罪,非同小可,老上司不仅不敢收留自己,说不得还得把自己绑送朝廷。于是便把满腔怒火转移到了大明朝廷身上,打算前往京师,行刺兵部大臣。
眼见着自己已经是钦犯,方振武不敢露出行踪,连露面乞讨也不敢。一路上只能专挑山间小路,狩猎前行,饥一顿饱一顿的熬着。今天走到黑风口,实在是饿的难受了,便射了一只野兔,烤好后美美的饱餐了一顿。没想到烤兔的香味引来了山中的老虎,于是一人一虎对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