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正要往二门走去,程本直、梁稷两人也正要出门。
就在此时,又有亲卫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开口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城下发现了建奴侦骑。”
袁崇焕却以为锦州第二波告急求援的信使到了,闻言便回头喝斥道:“何事大惊小怪!倘若建奴真的大军出动,前沿堡垒必有回报!”
敌人都到了城下了,大人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这份镇定,这份气度!怪不得大人能做大人,自己只能做小喽啰。第一次见到袁崇焕如此的豪气,这次进来的亲卫睁大了眼睛,崇拜的看着袁崇焕。
程本直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不说出来。只是埋头继续往外走去。
梁稷心中一动,感觉到不对劲,便转过身来对着亲卫开口道:“说清楚,哪里发现了建奴侦骑?锦州城下还是宁远城下?”
见到梁稷开口发问,程本直便也停止了脚步,转过了身子。
亲卫闻言便回答道:“回梁先生,小的说的是宁远城下。方才守城士卒传来消息,城下远远的发现了数十骑建奴侦骑。”
梁稷便问道:“建奴侦骑可有何举动?”
亲卫便开口道:“这些建奴倒是没有靠近,远远的就分散开,绕着宁远到处查看。”
梁稷好歹也是经历过战阵的,当年在皮岛更是亲眼见过毛文龙同建奴火拼,多少也懂点军事。闻言之后大惊,对着袁崇焕开口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侦骑尚且有数十,只怕后面来兵有上万之众。而且建奴分散哨探,乃是为了后面军队排除危险,生怕咱们已经设下了埋伏,故此后面必然跟有大军。”
袁崇焕闻言之后,便也回转了身子。
旁边的程本直见状,便走了过来对着亲卫开口道:“何以见得便是建奴侦骑,不是普通建奴散兵?”
亲卫便回答道:“回程先生,城上的士卒见到这些建奴都是一人双马,而且没带任何长兵器。从马匹的跑动姿势来看,这些人甚至盔甲、兵器都没有配备。故此,十有八九便是建奴侦骑。”
这里科普一下古代的骑兵。
古代的骑兵分为重骑兵、轻骑兵、侦查骑兵。
重骑兵都是挑选负重能力强的高头大马,马匹自己也裹着盔甲,上面坐着身材魁梧的壮汉。壮汉披双重甲,使重兵器。毛两百斤的汉子,再加上盔甲、兵器,算起来便有近三百斤。如此重的负荷,负重能力再强的马匹也根本无法长时间快跑。因此重骑兵随行必然带着大车队,配辅兵。平时人以及战马的盔甲、兵器等都放在大车上由专门的挽马拉着随军而行。重骑兵平时都不会骑在马上,大多时候都是步行为主。至于马匹,自然由辅兵牵行,为的便是节省马力,能在冲阵之时爆发出来。至于盔甲,那也要等到临上阵时才会武装起来。而且重骑兵的盔甲自己是无法穿上的,需要靠辅兵帮忙才能完成。
重骑兵防护牛逼,攻击力强悍,乃用作破阵的不二之选,唯一的缺点便是不能耐久。毕竟人也好,马也好,如此重的负荷,连半个时辰都无法支撑。只有等到战阵上双方兵力都已经压上,到了放胜负手的时候才会将重骑兵派出来。前面自己人和敌人在拼命对砍,几百步之后,重骑兵武装完毕。然后前军分开一条道路,重骑兵杀出,穿透对方的阵型之后,再穿插、分割、驱赶,搅乱对方的阵型,失之无法再度结阵。这一切,都要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打散了对方阵型,接下来便又是主力步卒顶上,重骑兵撤回休息。
重骑兵乃克制步兵的利器,当年金国时的拐子马便是典型。金国的拐子马把大宋的步卒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好景不长,很快,重骑兵便碰到了其天敌,轻骑兵。
重骑兵牺牲掉速度和耐久性,一味的突出攻击和防守,轻骑兵则完全相反。碰到以速度和耐久为特点的轻骑兵,重骑兵照样也是被揍的满地找牙。蒙元的轻骑兵根本就不用厚重的金属盔甲,只用皮甲,以及短的弯刀、小的骑弓。这几样东西都轻便的很,再加上蒙元不缺马匹,往往是一人双骑,一匹累了就换另外一匹,因此蒙元轻骑兵的机动性比金国的重骑兵强的太多。就机动性来说,大体便是轻骑兵远远大于重骑兵,重骑兵略高于步兵。
轻骑兵碰到重骑兵时从不贴身肉搏,只是利用速度缠着重骑兵,远远的吊打。重骑兵速度慢,根本追不上轻骑兵。耗上半个时辰之后,重骑兵的马匹相继趴下,重骑兵变成了重步兵。再加上重骑兵使的又是狼牙棒,流星锤等近身兵器,面对轻骑兵便只能挨打没法还手。你盔甲再厚又如何,等你累趴下了,轻骑兵便可前来轻松收割人头。
至于侦查骑兵,却是万金油,不管哪种部队都需要。这种军种以查看敌情为目的,唯一追究的便是速度,防御性?不要!进攻性?不要!耐久性?可以考虑一下。侦骑既不穿甲,也不带武器,撑死带把随身短刀或者轻便的弩箭。为了追求极限的速度,甚至连骑兵都特意挑选身体短小之人,得即使尽可能的减轻马匹的负荷,让马匹跑的更快。有了高度的机动性,侦骑便能在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靠近敌军查看敌情。被敌人追逐之时,侦骑基本不会回身交战,只会凭借高度机动性迅速逃离,杀几个敌人小兵有什么用,把情报送回去才是王道。
久经战阵的士卒甚至不用看清楚,只需要远远的估计下对方移动的速度,便能分辨出对方的军种。因此城楼上的士卒,才敢如此的肯定城下的建奴乃侦骑。
听到亲卫如此回答,程本直便开口道:“一人双骑便是建奴侦骑?马匹跑动起来就是建奴侦骑?倘若这么说起来,草原上的牧民全都是建奴侦骑了。”
说完之后,程本直又对着袁崇焕开口道:“大人,在下还是以前的看法。咱们有如此多的堡垒堆在广宁前沿,建奴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瞒不过咱们的眼睛。倘若说建奴已经到了威远堡、镇远堡一带,在下倒是有几分相信。如今无声无息的就到锦州?甚至还说到了咱们宁远城下?沿途却没人提前示警,建奴是飞过来的不成?”
辽东的堡垒可是袁崇焕的得意之作。人总是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听了程本直此番说话,袁崇焕心里便有了三分相信。
梁稷却对着袁崇焕开口道:“城楼上的士卒久经战阵,想来不会乱报消息。何况如今锦州来报,城下发现建奴侦骑。如今宁远守卒也同样发现城下建奴侦骑,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事关重大,不得不妨。”说完之后,又转头对着程本直开口道:“倘若不是建奴侦骑,程先生又认为城下是何人?”
程本直却不理会梁稷,而是向着袁崇焕开口解释道:“大人,正如在下刚才推测的一样,建奴大军倘若到了锦州或者宁远,沿途堡垒必然会提前示警。既然咱们没有得到提前示警,那来的必然不是建奴大军,撑死是几百人的小队而已。建奴对宁远地形不熟,至于宁远城下的建奴骑兵,很有可能便是分散抢劫的建奴误打误撞到了宁远城下,惧于大人天威,便不得不四散而逃。建奴一人双马,就不能是在辽东劫掠所得?至于未带长兵器,那更好解释了。建奴小队本来就没想同咱们对垒,自然不会带军中的长兵器。”
袁崇焕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地上跪着的亲卫开口道:“休要大惊小怪!传出去坠了咱们宁远的威名!”说完之后又换成了平易近人的口气,对着亲卫说道:“年前建奴必然不会前来,尔等也可借机放松一下,养足体力,好应付年后建奴的袭扰。”
亲卫领命之后,便要下去。
梁稷却在一边举手道:“且慢!”然后对着袁崇焕开口道:“大人,事关重大,小心为上。建奴侦骑也好,建奴散兵也好,咱们不妨派哨探出去查看下实情。”
旁边程本直嗤的一声笑,开口道:“按规矩,咱们宁远城在五十里外就放有哨探,倘若见到建奴侦骑必然会来回报,何用再派哨探出去?即使派人去也没用,建奴散兵惧怕咱们宁远的天威,老早就已经散了,即使派出哨探又如何?”
依照大明军例,平时宁远每天都会派出骑兵哨探到五十里外。倘若是有警讯传来,还会增加到一百二十里,基本上到了锦州城下。不过如今过年嘛,于是每日一探变成了三日一探,五十里也变成了三十里。今日刚好哨探轮空,因此建奴侦骑都快摸到城下。
梁稷也不理会程本直,对着袁崇焕开口道:“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出动几十名哨探而已,就当买个心安。”
虽然袁崇焕认为程本直说的有道理,不过好歹也给了梁稷几分面子,朝亲卫开口道:“就依梁先生所言,派五十名哨探出去看看。”
亲卫领命而去,袁崇焕便也继续转身,准备进二门回卧房休息。程本直狠狠的瞪了梁稷一眼,转手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梁稷叹息了一声,也无奈跟在了后面。
众人都还没走远呢,便听得城楼上铜锣声急促的响起,紧接着报警的号角也凄厉的在宁远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