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明兰还欲推辞,忽听“厉宝林”三字,到了舌尖的话又压了回去。
“你亦想厉宝林回宫不是?”手掌在他肩上抚了抚。容洛目中流光游转。笑意深邃如幽泉,“皇后娘娘那儿你行不通,父皇未必。你若能献计甚至立功,父皇自然会答应你的请求。”
厉宝林是容明兰的生母。身份低微,容貌平平。原先是尚服局一介婢子,后受御幸生下皇子,被抬做了才人。她虽走运为妃,却没有一直的运气得到皇帝的宠爱。
后宫深似海,人人手段高超。厉宝林太过老实,被人利用。一次争宠当中被陷害嫉妒宫妃,毒杀妃嫔腹中胎儿。皇帝因此雷霆大怒,将她降为宝林,送去了青云观,令她为自己“毒杀”的胎儿祈福。一去就是五年。
她离开时容明兰已八岁,对于生母的记忆不少。即使他已被皇后抱养膝下,成为太子,却也不曾忘记过她。这些年来他多次求过向凌竹,希望她能让生母回宫,但次次被拒,借口如一——因为他是太子。太子的母亲应当家族煊赫,知书达理。而不是、也不能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奴婢。
“可……”
容明兰尚有犹豫。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放手着实不该。可容洛身份与他不尽相同,谢贵妃又与皇后针锋相对,他必须顾虑,若是他真要了这一计,会否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我出此计,为的是西南百姓,不是后宫的这些花花肠子。你安心便是。”如今的容明兰年纪尚小。虽才学出众,但还未曾远出宫门见识天下,藏不住心思。容洛一眼看穿,嫣然揶揄。
心里想法被揭开。容明兰面皮窘然涨红,慌张地比手画脚解释:“明兰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只是……”
侧首看他半日,容洛见他来回吐不出第二句话。与宁杏颜互视一眼,不仅低笑。
“姐姐明白。”放下手里的棋盒,容洛抚抚他的脊背,轻声细语道:“大家都是宫中的孩子。总是比别人看得清透些。今日这计我不能要,一则是明年要赐公主府,父皇知晓我成日乱出这些计策,怕及笄前我难以安生;二则谢贵妃才小产,这些事被她知晓,不过是给她平白增添烦恼。实非我心愿。你也应当能体谅于我吧?”
她话说的俱是实情。容明兰再如何疑心,也是个珍重母亲的孩子。听她将这两点缘由如实告知,刹那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卸除了防心与揣测。
“可此计是皇姐所出……”
再三考量,容明兰又犹豫。这个计策毕竟来源容洛。他要是白白承了她的人情,往后她要想差遣他做事,他必然不好拒绝。
“好啦。”双目睇向他蹙紧的眉心,容洛微笑,直接解了他的担忧:“若你当真过意不去,来日把你宫中那副寒菊图送我便是。那图景极好,我可惦记了许久。”
买卖的好处便是从不会欠人情。容洛的计策足以让厉宝林回宫,区区一幅画来换是乞浆得酒,所得比所失数大,他怎能不同意!
当下爽快答应道:“明兰傍晚会派人将图送到明德宫。”
见他应承,容洛宽心。扭首看向谢琅磬,对容明兰道:“只是这事你一人不能成。还需与谢少师共同请旨才是。”
共同请旨就等同于功劳被瓜分。容明兰蹙眉,不解:“此事我一人即可,谢少师一同请旨如何使得?”
他话问得有由头,也并不奇怪。谢琅磬教习他课业是皇帝授命,他无法选。但他深知谢贵妃和皇后不睦,考虑到母子关系和太子头衔避嫌,几乎从不与谢琅磬在私下会面说话。如今要是贸贸然共同上奏请命,皇后那边一定会对他生隙。指他吃里扒外也未可知。
“殿下未曾接触过市井。独自请旨陛下定会疑心。”谢琅磬明白容洛的心思,直白将原因说与他听。可话音落地,又觉得不大对劲。
容明兰与容洛久居深宫,容明兰未曾得交往狂徒,容洛又何尝不是?
她哪里知道的这些九流规矩?
眼下西南灾害才是要事。探究地斜瞅容洛一眼。谢琅磬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往一旁。继续对容明兰道:“但要换做你我二人一同献计,这计策便说成是殿下提议用牢犯抗洪,微臣填补细枝末节的管理。如此陛下不会生疑,牵连不到大殿下,也使殿下得偿所愿。是两全之策。”
容明兰颔首,稍许沉默。才考虑到此事可以跟皇后族臣共谋,容洛的声音便娓娓入耳。
“你若想与向氏的臣子一同请旨,厉宝林决然不能回宫,也不能加封。”
伸手格开宁杏颜偷棋子的动作,容洛一字一字笃定地对容明兰:“只要牵连向氏,此事便不会是你的功劳。”
拒外戚入朝,自觉消减宫中银钱充作赈灾银两……皇后向凌竹素来美誉丰盛,堪称贤后。但容洛自小就见识过向凌竹在幕后操控妃嫔与母亲相斗的手段,岂能不知她美人皮下的蛇蝎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