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伯子爵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战斗,遇到的法师也有很多种,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他很惊慌,虽然数十年的战斗教会了他处变不惊,但灵魂离开躯壳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灵魂失去肉体的庇护,就像一丝不挂地站在冰原中央,任凭寒风刮骨,群鸦啄食,来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会战胜理智。
法师的肉体和战士的灵魂,是他们的弱点,这也是里欧不用常规的手段来对付库伯子爵的原因,寻常的法术打击的也正是肉体,托尔克拉斯的龙吼虽然邪恶,却能直击灵魂。
这一声龙吼是托尔克拉斯的拿手好戏,但托尔克拉斯原本的法术不是将灵魂震离肉体,而是将灵魂吸入口中,里欧一来没有这个本事,二来也没有这个兴趣,所以在音节上进行了一些改变,里欧在修改时没有什么感觉,事后才惊觉自己对龙语法术的改变是多么不容易,这些东西与天份有关,努力和汗水换不来天份。
此时里欧想不了这么远,三分钟的吟唱让他眼前发黑。里欧每天踏实地冥想,配合合理的药剂和饮食,他的精神力之广博和细致远远超过他这个等级应有的水准,但托尔克拉斯的法术可不是一个中阶六级法师能应付的了得,虽然三分钟的吟唱足以将他的脑髓抽干,但他还是必须坚持在这里,因为他明白一切还没有结束。
肉体和灵魂是一个人存在最关键的元素,缺一不可,而肉体和灵魂本身的吸引力也很强烈,那声龙吼虽然能将库伯子爵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扯出来,但很快来自灵魂和肉体的渴望化作强大的引力就将库伯子爵的灵魂飞速地推到他的身体上。
里欧勉强睁着眼,精神力的空虚让他头疼欲裂,在龙瞳下,库伯子爵的灵魂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在库伯子爵的灵魂和肉体恢复融合的那一刹那,里欧咧开嘴,大把鲜血流淌出来,里欧没有顾忌,又咆哮了一声。
像剑刃相击发出的颤音,像空阔山谷里的回音,又像年迈战士的怒号,虽然想表现出有威势的样子,但已是强弩之末。
与上一声相比,这一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还是传出很远,雷恩和乌鸦捂着耳朵,但当音浪传来,眼前还是感到一片昏暗,里欧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闭上嘴,血流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将他脚下的雪地染成红色。
但库伯子爵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人,本来灵魂就快要和肉体融合,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却被里欧趁虚而入。本来享受着肉体的温暖,刚刚恢复了一些触觉,一声龙吼后眼前又一阵天旋地转,视界恢复时,灵魂又孤零零站在冰原上,直面刺骨的寒风和来源于死亡的恐惧。
如果库伯子爵的灵魂能发出声音,他的怒吼声一定能盖住冰原上的风声,而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肉体对他灵魂的引力变得比刚刚小得多,虽然库伯子爵不是法师,也不是很了解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但这明显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库伯子爵渐渐地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眼前出现许多回忆,这些回忆杂乱无章,跨越了空间和时间,给人的感觉真实无比,一种令人心安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在他眼中,冰原的另一方出现七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冰原上,身躯直入云层,他们穿着银色的,刻着复杂符文的铠甲,双手伫剑,背后的六对翅膀缓缓扇动着,仿佛这冰原的寒风都来自巨人的翅膀。
如果库伯子爵能够流汗,那么他一定会全身湿透。但凡是卡洛斯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七个人的,虽然脸被头盔遮挡住,但这副形象经常出现在神圣教会的壁画上,这是神圣教会的七位审判天使,替神灵主断世间一切善恶,他们既代表死亡也代表新生,但死亡总在新生前面。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死神,来审判死者的一生,看到他们,代表你的时日无多,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去。
生死之间,是最恐怖的事情,库伯子爵的灵魂都在颤抖,他可以不害怕死亡,但生死之间的恐惧直接作用于灵魂,这是无法避免的。
库伯子爵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上,这是他逃避死亡的唯一方法。
里欧吼过那一声,脸色都变得惨白,这既是精神力透支的原因,也是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他张开嘴吐出血沫,含糊不清地说,“乌鸦,射他的眼睛。”
只要破坏他的肉体,库伯子爵就必死无疑,里欧跌坐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吼第三声了,脑子里满是嗡嗡的杂音,理智和本能告诉他他应该昏迷,来保护自己,但他必须确保库伯子爵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威胁,哪怕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乌鸦将箭捻住,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手臂,酸软的手臂对着库伯子爵的头部晃来晃去,难以瞄准。
唰——!
一阵破空声划破了寂静,一支箭从白色的尽头飞来,其威势比库伯子爵的第一箭还要强,射得比库伯子爵的第二箭还要准,乌鸦还没有稳住抖动的手臂,这支箭就直中库伯子爵的头颅,射穿了库伯子爵的颅骨,脑浆和血液散落一地,污染了纯白无暇的雪花。
“不——”库伯子爵的灵魂发出愤怒而悲伤的嚎叫,但这声音甚至不能对一粒雪花造成影响,人生经历过的种种事迹如同亲身经历般地在他身上重演,七位审判天使高高举起了审判之剑,他的灵魂瞬时间从冰原被吸往天国和冥界的交界处。
里欧艰难地挤出一点点精神力来进行探测,确认库伯子爵的灵魂已经消失,闹中紧绷的弦顿时放松,他听到远方姐姐赛琳娜的说话声,雪白的冰原顿时变成黑暗的天幕,上面还点缀着点点繁星,里欧一阵头晕目眩,终于昏死过去。
冰原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唯有库伯子爵的尸骨提醒着这里发生过多么惨烈而危险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