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时为仍是不大放心,这大雪天冻到了可不是小事。
他去灶头找吴妈要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给姐姐送到房里。
乔大胆下床喝完姜汤,又躺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粽子:“弟弟,我没事了,你且回去罢。”
这场雪愈下愈大,入了夜,像是要吞尽万物一般,簌簌地落。
风雪天里,连灯光都昏暗了许多。
半夜,几番敲门声响,来回急促的步子,又伴着姑姑的哭声,乔时为醒来,心头莫名惊怕。
他穿好衣物,摸黑过去,发现大人们都在姑姑房里。
姑姑倚在床边,她怀里抱着乔大胆,泣不成声。
乔大胆夜半高烧,惊厥昏迷,一直迷迷糊糊地躺着醒不来,时不时惊颤着说梦话,呢喃着“娘亲娘亲”……
祖母、母亲在一旁安慰,眼下能做的都已做到尽善,只能盼着大夫早些过来了。
约莫一刻钟后,乔仲常驱车回来,没顾得上缠上缰绳,便领着大夫往里走。
直到大夫把完脉,说道:“这是白日里受了寒,夜里做梦惊到了,老夫开服药替她催催汗,去去寒气。”
又言:“这女娃子身子骨不错,不必太担忧,大抵出了汗就醒来了。”
一大家子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一碗药喂下后,乔大胆虽未醒来,气色却好了许多,躺在姑姑怀里安睡,不再惊颤。
老太太怜惜道:“这孩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雪,怎就把她吓成了这样?”
“怪我没有安置好她。”姑姑自责道,思忖了片刻,道出了当年的情形,“大胆是我寒冬里就捡了的,只不过自己养了几个月,春日里才领回谢家。”
“寒冬?捡的?”
姑姑点点头:“也是这般大雪天里。”
“那年,听闻说山庙求子很是灵验,我寻了个吉日便去了,不料返途中忽下大雪,就如今日一般,说来就来。”
“途经一村口时,我瞧见有个瘦黑的汉子把襁褓一把扔进了路边的雪堆里,便下车与他理论。”
“大雪天把娃娃扔在雪堆里,这不是摆明了要断她活路吗?那汉子戏谑说我不懂贫家苦,说家里已无余粮多养个孩子,还说娃娃早入轮回,也好再选个富贵人家。”
“你们也省得我这脾气,年轻时更肆意几分,险些没与他动起拳脚,引得路过的村人驻足。”
“那汉子最后只说自己养不了,要养你自己捡了养,便撒腿跑了。”
“有个同村的老太太看不过眼,细声与我说,这户人家不穷,不是养不起……还说,他们前年生了个女娃娃,也没能养活,说他们家早两年正巧修了门槛……这些个话叫我听得心里惴惴不安。”
“我不忍娃娃就这般没了性命,便把她抱上了车,觉得这是山庙菩萨给我指的路。”
“后头的事,你们大抵都能猜到了。”
乔姝燕抱着乔大胆,轻拍她的臂膀,呢喃安抚她。
听着屋外风雪交加,乔姝燕说道:“她哪是被这大雪吓到的呀,不过是惊吓时正巧遇了大雪罢了。”
“傻丫头,可你是娘亲的大胆呀,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乔姝燕抱紧女儿,眼角又滑两道泪,“许你是喝孟婆汤喝迷糊了,那样的家门你都敢投胎……你既有这样的胆气,又躲过了这一劫,世上还怕什么事呢?”
原来,乔大胆这名字不是随意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