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骆安出的这个题,看来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但是林龄并没有太高兴。虽然骆安接受了她的意见,但并不能说明什么,。她当初并没有详细地跟骆安聊过玉娥这个人物在沉冤昭雪时应该怎么表现才是最好的,她自己的理解和骆安的理解未必契合,而且台下坐着评审的也不只有骆安一个人,她要做的,不仅仅是要演出她想表达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即使对方设想的场景跟她不同,她也必须要依靠自己的表演要让别人认同,感受她所感受。
因为这个环节是新加出的,艺人没有任何准备,所以骆安特地多给她们一些时间去找准情绪。另外两个艺人都用了不止五分钟,长的用了整整一刻钟来思考,骆安都没有催促,倒是马雪娜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完成了思考。
三个站在门外的艺人开始放松,因为林龄恐怕要认真想上一阵,于是她们开始回忆之前自己和林龄的表演并做比较。
然而她们刚刚走神,就听见林龄道:“可以开始了。”
众人一怔。
林龄只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想好了?
这试镜一共分为三场,每场戏都是有意义的,考察的方面也不同。总之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如果能上骆安的戏,说是少奋斗十年也不为过。林龄怎么这么草率呢?
骆安也有些吃惊,但他没说什么:“准备好就开始吧。”
所有人都为林龄捏了把汗。
林龄的表演开始了。
当送信的人跑到她面前,将消息告诉她,她久久未动。
站在门边的马雪娜等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定定地站着,像是不知该怎么演戏一般。
那两个艺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怎么回事?她在演吗?”
“她没有准备好吗?”
马雪娜依旧观察着骆安等人的表情。台下所有的人都定定地看着林龄,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连郭总也不例外。
马雪娜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避嫌了,悄悄从大厅的门口溜了进去,坐到后排,正面观看林龄的表演。
如果不仔细看,林龄就像是面无表情的,然而她五官和脸上的肌肉微弱地动着,满满都是戏。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先是惊诧、不可思议,接着是喜悦,然而这份喜悦一点都不强烈,才刚刚开始就已后继无力。她扯动嘴角,似乎想笑,然而嘴角上却挂着千钧之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马雪娜恰好看到这一幕,颇有些茫然。林龄是怎么了?她难道不知该如何表现喜悦吗?对于一个有资历的老演员来说,这不应该啊。
林龄最终也没有笑出来,她的眼睛里泛着波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哭,然而眼泪也没有落下来,眼眶微红,眼泪却渐渐干涸了。
最终的最终,一切表情归于麻木,林龄轻声呢喃道:“是吗……我知道了。”
送信员担忧地看着她,试图上前搀扶,她却甩开那人的手跑了出去。
她一路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最终在大厅的中间停下,仰起头向上看。大厅里没有关于这一场戏的任何道具布置,但那一刻,骆安的眼前浮现出一片雪景来。一个憔悴的苍老的妓|女站在雪地里,洁白的雪花落满了她的肩头,洗去她的肮脏,只剩下最纯洁的东西。
骆安站了起来,拍手道:“好!”
郭总茫然地捏了捏马雪娜的手:“好吗?其实我看不懂她在演什么,不过感觉很悲伤啊。”
马雪娜一声不吭,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关于这一场戏,林龄的解读方式和马雪娜截然相反。马雪娜是爆发似的,这一场戏的处理和第二场戏颇有些相似,都表现出了玉娥的疯狂。其实她有些不明白骆安为什么会让她们演这样一场戏,想表达的是什么呢?她不明白。人在承受误解,而误解终于真相大白的时候,应该是狂喜的,这是她的想法,所以她尽可能地夸张了这份情感,笑得流出眼泪来。
而林龄则截然相反。她演的很安静,很内敛。玉娥承受了多年的委屈,她为此失去了一切,贫穷丑陋地苟活着。她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她曾经试图辩解抗争过,但是没有人听她的,渐渐的,她放弃了反抗,丢掉了自己的骄傲。这枷锁锁了她太多年,以至于她已经麻木,当枷锁终于被解开的时候,她认为自己该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她想着自己多年来的委屈认为自己该哭,但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为了保护自己在艰难的岁月中存活下来,她只能让自己不再去在乎别人的目光和非议。她骗自己她无所谓。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平静了,没有喜悦,也没有伤悲。她没有狂喜,只有淡然,这份淡然蕴藏的悲凉比任何眼泪都要奏效。
这样的心情,对于林龄来说,并不需要特别去构思。虽然普通人的经历远不可能与戏剧中的人物相媲美,她只是敏感地捕捉到关键,然后将自己曾有过的却压抑着的感情放大了表现出来,她就足以驾驭这个人物了。
林龄转身,向众人鞠躬,表演结束了。
马雪娜一把抓住郭总的手,脸色苍白:“我要这个角色……我一定要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