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认识的外国人啊,但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松田阵平皱着眉头在那犯嘀咕,想了想决定先放过那点似有若无的恍惚。眼下并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对方显然是与自己统一阵线,或确切点说,目前是。
既然已经组成同盟,有些事就可以先往后稍稍。只是这金色长发宛若阿富汗猎犬般顺滑的外国人摘下面罩许久也没有要主动自我介绍的意思,显然是有所隐瞒;松田阵平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名字,对方只用“过会你就知道了”搪塞。不说就不说吧,你不说,那我也不说;咱俩一会就用那个谁互相称呼。松田阵平心里不屑,嘴上倒直截了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只是想,你这样一个人拆,太没效率,又危险。”外国人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侃侃而谈;松田阵平发觉他说日语并没有什么口音,虽然标准,却并不是好事。这样不就听不出对方的国籍了吗。
“你没有考虑过报警让警察接手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
虽然松田阵平对于自己所拥有的才能一清二楚并且不羞于展示,但他自己也知道个人英雄主义是行不通的;简单来说,配合一同行动的人越多,成功的几率越大,这是一条朴实的定理。更何况警视厅的警察们对于□□处理、人质疏散等等肯定更加专业,这毕竟是专业培训过的内容。松田阵平自然清楚,所以也在第一时间把电话分开来打给了伊达警官和佐藤警官——他是有这二位的联系方式的——比他把这条讯息告诉工藤新一的时间要更早;几乎是一发现炸。弹后就即刻通知。
对方的行动当然也同样迅速,然而在短暂的间隔之后告诉给他的并不是好消息;他们进不来。那些记者形成了相当结实的隔绝层,而且具有相当的藐视公检法的勇气;一秒钟扯出八百个理由来,似乎忘记了警察不会和自己抢生意和拍到第一张照片的机会。
“但眼下的确不是突入的好时机。”佐藤美和子在电话那头有条不紊地解释,“事实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也决定继续留着这群记者来吸引注意力。”
“你们准备伪装成记者吗?”
“或者人质。”
佐藤美和子答道。这是她一贯常用的技巧,许多歹徒都曾因她的性别而放松过警惕,或者轻狂自大地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实力,最终同意了交换人质的请求——他们终究为看轻一个女人而付出了代价。关于这点,松田阵平自然清楚。他不再操心这些,自有大人去为他操心。然而此时电话中的背景音里传来个模模糊糊的男声:“让我接一下电话。”
是伊达航。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是确认现场环境以及建筑构造。松田阵平一一回答,片刻斟酌之后,还是选择把自己暂且打不开的密道的存在告诉伊达航。在会场的角落里有一条密道,但是似乎被封上了。伊达航听后沉吟片刻,忽然说:“我很高兴。”
松田阵平以为伊达航是为这条密道而高兴。即便暂时打不开,但毕竟是一条路。谁成想伊达航的下一句话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说的是:“不只是为这条密道,松田。我很高兴,因为你不光拥有发现它的洞察力,还肯主动和我交流,和我沟通。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的。在此之前,请先保护自己直到成长为一个大人吧。松田,我并不是要阻止你的想法,只是接下来的行动中,请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佐藤美和子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看见伊达航结束电话,于是打趣道:“他又听不下去啦?”
“这次他可没挂电话。”
“真的?”佐藤美和子挑了挑眉,“那实在是了不起的进步。”
她知道松田阵平的抵触并没有恶意,甚至不针对任何一个人;但孩子不别扭了,终归是好的。所以她也很高兴。
真要命,我应该没脸红吧。松田阵平回忆着那通通话,心想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非得红着脸把那段肉麻的要死了的话听完;我什么时候成那种会被甜言蜜语蛊惑的人了?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几句轻飘飘的表扬吗?当然不是。所以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他又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现在看来真是尴尬的要人钻进地里去了——当着伊达航的面上嗷嗷哭边哭边骂要揍警视总监一顿,伊达航也不阻拦,乐呵呵地说啊对对对顺便给他擦宽面条泪;现在突然提起小时候的那档子破事绝不是一种青春期自恋式的回忆性自叙,而是想借此证明一个事实:我做这一切,对我将来揍警视总监的伟大抱负毫无裨益。
不是为了别人的肯定,不是为了报复,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物质奖励……那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去做呢。
在我不假辞色,漠不关心的外表掩饰下,却要跳动着一颗温热又鲜活的心;它非要驱使着我做一些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行动,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然而我却无法停止。
这样就算是个了不起的人吗?
“警察进不来,对不对?”
那个金发外国人的话把他从回忆拉到现实里来了。
松田阵平应付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