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漏了其他人的表情一僵,只是一瞬间。
“……当然是假死,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降谷零回应道:“是因为我们刚刚提到了……算了。”
不必解释清楚,干邑示意自己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打住了话头。这个组织里八成还有别的卧底,而这名卧底上位的方式也许不太美妙,甚至可能踩在了挚爱亲朋的性命上……而后诸伏景光像是进行了一些困难的思考后,说到:“不,算了。做的多错的多。”
“真的不用吗?”
干邑靠了过去,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有些过分近后才堪堪停住,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诸伏景光。
“不用。”
诸伏景光拒绝了。但干邑不肯放过他,还是盯着他看——小小的技巧。倘若对对方的回应不满意,无需追问,只要盯着对方看,“有力量的注视”,就会得到更多解答。
当然,干邑本人也感受到了来自别人的“有力量的注视”——总觉得自己再和小诸伏靠得这么近,小降谷要爆发了哎。他一时绷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他看见诸伏景光还在想办法说服自己,示意不必再说。非要解释清楚的话就像戳破一个肥皂泡,可以,但是终归没有必要。
更何况肥皂泡这种东西,谁都知道不会长久地存在。
一小时后,谈话结束了,短暂的会议散场。从今以后,这一切将与自己毫无干系,组织也好,试图推翻组织的伟大的人们也好,已经找到了自己既定的轨道。会议的结束是好戏的开场,而演员们或有心或无意,则都成为了某个角色。——除我以外。
干邑想。但这一切毕竟都和我没关系了不是吗?我也试着想要参与其中,想要在组织中成为他们的共犯之类的——然而失败了,像演员遭到导演拒绝那样,我被拒绝了。之后我又提出靠自己的假死来当垫脚石,却又被拒绝了:就像演员应聘失败改行当道具师也遭到拒绝,我还真是失败。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想着不能成为剧组的一份子,起码可以当好观众,不是吗?
道别的声音传来。即便三位威士忌常常一同行动,然而也仅限于行动;若是私交也甚笃的话,boss恐怕也要心生芥蒂的。上位者只能接受属下各自为营彼此倾轧,团结一心了就会遭到怀疑。故而三个人岔开了时间和方向,留到最后的则是第一个来的诸伏景光。
他说再见。
黎明前的最后一小时,一点点光——或许是太阳最边沿的光辉,或许是城市的灯火,从地平线上泛起来。诸伏景光沉默着将要离开之前,突然停下,对干邑道别。
“再见,……”
而后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干邑的真名。
当然,他大可以用代号称呼对方,也大可以用那个广为人知的假名三木健一。但在这个庄重——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庄重——的时刻,诸伏景光直觉认为自己应该去以对方的真名做结。
“萩原研二。”
干邑笑了。他把自己的名字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速度很慢,甚至于非日语母语者听完都能记住。音节仿佛有实体那般被他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被察觉的希冀的意味。诸伏景光接受到了这份希冀,于是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
“……再见,萩原研二。”
“好哦。再见啦,小诸伏。”
于是诸伏景光再次转身离开。在他向前走了没两步路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自己刚刚离开的房屋的主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一开始,诸伏景光以为干邑有什么话要嘱咐自己,但当他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那个人似乎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也并没有在看自己。
诸伏景光很努力地听了一下,然后发现,干邑或许不只是在自言自语。准确的说,或许是在哼歌——怪这个人平时说话也抑扬顿挫还爱拉尾音,竟然和唱歌也差不多。组织成员有点奇葩小爱好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唱歌也压根谈不上奇葩爱好。于是诸伏景光继续走。背后的歌声弯弯绕绕,始终不肯离去。直到一句:
……iknowthatdiamondsmeanmoneyforthisart,
butthatsnottheshapeofmyheart。
那不是我心的形状。干邑站在门口说出的不知是真心的辩白还是欺骗的诱导。诸伏景光再次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隔着老远,再次重复了最后一句:
thatsnottheshapeofmyheart。
不,这不是辩白,也不是诱导。这是一种邀请。但在这里,在举步维艰的这里,谁也不敢走出预定的轨道——谁也赌不起。
所以诸伏景光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一个人。干邑继续唱,就好像这首歌仅仅是他送给自己,而非特意让别人听到。
他想:我想要的也不是完全得不到,但终归未必会以我想要的方式得到。就像我诱导着小诸伏亲口说我的名字,也的确得偿所愿,只是那名字前还带着一个词:再见。像猴爪实现的愿望,有时候这个愿望实现了,我反倒会后悔。
……不过无论如何,天亮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