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雨淅淅沥沥,顺着芭蕉叶落下。
蒙蒙烟雨,满地落花流水,可惜神机宗主峰上无人有闲情观景。
主峰地下,断魂塔中。
林长辞停下手中法诀,手腕微微颤抖,已是强弩之末。
他脸色惨白,目如寒星,发冠歪斜,长发凌乱披散下来,以手中长剑杵地,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他咳了几声,咳出满口血来,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道心未毁,天劫不渡,你们奈我如何?”
阵法之外,几名手持法器、穿不同品阶宗门服饰的人面露忌惮,不敢轻视。
不愧是有“天生剑心”之名的碧虚长老,林长辞此刻虽已穷途绝境,形容狼狈,仍如雪亮剑锋,气势凌厉逼人。
老者捻着胡须,慢悠悠道:“道心尚在又如何,难道你就不好奇,你身怀至宝玉镜台之事,是谁向我透的密?”
见林长辞冷淡而视,他抚掌大笑:“只怕你是到死都不知道啊,可笑,可笑……”
昔日清高的碧虚长老又如何,如今不也成了阶下囚?
若非他擅于补魂,宗门岂会容忍魔修的劣种爬上长老之位?好在,如今修正这个错误还不晚。
“今日,我等便替宗门清理门户。”
老者一抬手,不再同他客气。七星阵被启动,几人的灵气化作一柄柄长矛,悬在林长辞头顶,巨大的威压逼下来,将他的脊梁一寸寸压弯。
压迫之下,方才渐渐止血的伤口再度崩裂,直到苍白的身影摇摇欲坠,独木难支,最终倒在阵眼,再无声息。
……
窗外下了一夜的雪,又细又密,还没落到地上就化开。
床上的人有一张白玉似的面容,眉目墨染般淡然,苍白清俊,鼻梁细而挺直,薄唇毫无血色,一看便是久病之人。
胸口忽的一阵疼,锥心刺骨,像谁放了一把刀子进去搅了几下。
屋内愈发冷了,林长辞睁眼,眉头微蹙。
十年……距离那件事发生已十年了,为何偏偏今日又梦见了?
肺腑涌起一阵烧灼之感,他捂着嘴低低咳嗽两声,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
屋内火盆毕毕剥剥地燃烧着,客栈没有地龙,难免挡不住寒意。
寒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沿吹入屋内,把那点可怜的暖和也驱散了,林长辞披上外袍,下床推开窗。
他已有十年不曾下山,想不到第一次出来,仍是为除魔。
几天前,鹤带回檄文,说山下出了妖怪。仗着此地偏远,少有宗门修士驻守,便肆意兴风作浪,从出现到而今,数人受其杀害,邪气日盛。鹤曾是他的坐骑,本欲殉主,结果阴差阳错随他一同重生在此地。
重生之初,林长辞想过从此不问世事,然而听到山下远远的恸哭声时,他叹了口气。
山林安静了快十年,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恍若隔世。
若是普通妖怪作乱,只消灵鹤下山便足以解决,在他五百年道行面前,小妖属实不足为惧。
妖怪让民众慌乱,但林长辞注意的是檄文上不寻常的魔气。
——修真界与魔修的大战才偃旗息鼓不过十年,人间便又有了魔修的踪迹?
或许,这也是他的命劫。
县令急病乱投医,广发请帖,盼望有高人前来相助。
这些请帖不仅送往各个名门大宗,就连稍有耳闻的隐士高人,他也不管真假,派人送了一份来。
“吱呀——”
隔壁房门打开,随后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公子,您醒了么?”
得到回应,外面的人推门而入,那是一名极其年轻的男子,身着广袖黑袍,身长玉立。他眉目温润,眸子狭长,鼻梁挺直,黑发用红绳整齐地束好,眉间一点竖红痕。
“如何?”林长辞问。
鹤上前一步,道:“已经打听好了,酉时前往县令府邸,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