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打开房门的瞬间,哈汉章轻轻嗅了一下,这里的气氛果然迥乎不同,他倒是没有拘束的走了进去,然后,半躺着身子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来宾椅。
“看正使大人的模样,军学司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是个闲差。”望着眼前正埋在一堆公文稿里的叶开,哈汉章倒是依旧是那副爽朗的性格,笑着揶揄道。
“这些都是筹备军资府的事,日后你这个军资副使怕也有的忙。”叶开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头都没抬,纸稿上接着响起了沙沙的划笔声。
对于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的老同学,叶开深知他的性子脾气,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那你推举我当这军资副使,我应该是谢你还是恨你啊?”扫了一眼案头上那一摞摞的厚重文件,哈汉章接着笑道。
“自然是应该谢我,且不说军资副使一年几倍于军令司的俸禄,单就是能让你离铁良这头公狮子远远地,怕你也是愿意。”叶开还在专心忙着他的事情,但一下子戳中了对方的心思,哈汉章倒是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过后,哈汉章脸色缓缓变得严肃起来,没了刚才那股神气外现,接下来的说话声音颇有些沉重,“铁良是容不下咱们这些赴日留学生。”
哈汉章说的这些,叶开自然也心知肚明,作为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他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赴日留学生,在最初的“蜜月期”过后,大部分人都遭到了铁良的排挤和打压。
陆军部的派系斗争丝毫不亚于整个大清官场,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里的相互倾轧更为激烈,因为整个陆军部内没有绝对的权威和核心,处于一种群狼撕咬的放养状态,而正是利用这样的政治生态,那些朝中的实权派才可以大做文章,或者以代言人的方式或者干脆自己就参与到这其中,而在这些势力中,一无根基,二无后台的日本军事留学生群体,自然是遭到了各方旧势力联合打压。
说起这只还在崛起中的力量,其中故事颇为源远流长,不过令人讽刺的是,这批诞生于清朝末年,旨在为大清帝国军队崛起服务的少壮派军人,却在民国的初年最终登上了历史舞台,在接下来的绵延近四十年的军阀混战中,更是大放异彩,处处有他们的身影,当然,这都是后话。
“容得容不得,不是他铁良说了算的,咱们是为摄政王分忧。”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叶开转而问道:“怎么样,铁良什么反应?”
“老虎被拔了几颗牙,你说能有什么反应,这下铁良颜面全无了。”哈汉章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里面就止不住的激动,能让这位顶头上司吃瘪,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十分畅快,当然,作为幕后导演的叶开,想得倒远远不止这些。
“如此甚好,咱们就这看一出好戏。”叶开冲哈汉章神秘的一笑,从容镇定的说道。
利用陆军部内部派系做文章,他的这一步棋算得上有毒又辣,而军谘处的成立,无疑会变成这道变了味的菜上的増味剂,这一套连环棋下来,势必会砍去铁良的半个臂膀,切切实实削弱陆军部的力量,就算陆军部还是名义上的清廷最高军事机构,到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重中之重还是在于铁良,经历了这番波折,以铁良的性格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有道是惊鹿多失途,站在悬崖边上的铁良时进是退,叶开这一双眼睛会紧密注视,随时等待这对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汉章,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回过神来,叶开从桌子上拿出了一套文件。
“军谘处下辖七厅一局,分别是总务厅,作战厅,情报厅,交信厅,测量厅,史志厅,和海军厅,以及特殊警卫局,厅下设科,你觉得谁当这厅官合适?”
“我觉得这次得多添置些自己的人,咱们那帮同学们可还有不少人都还闲着,把他们都叫过来,省的陆军部里面的那些人在指手画脚。”哈汉章倒是直来直去,说话一点也不绕弯子,真要严格分析的话,多多少少有佣兵自专,任人唯亲的嫌疑,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讲究门生及第,相互依持,他的话到可以理解,从另一个侧面上也反映了叶开和哈汉章之间极为紧密的关系。
哈汉章的提议与叶开不谋而合,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也由来已久,专业素质上来说,这些留学生个个都是军事精英人才,足以胜任新成立的军谘处的要求,更重要的是,作为受到排挤的一方,一个安定可靠的土壤很容易使之结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组织,就好比一个升级版的北洋集团,而将他们一手付上这个位置的叶开,毫无疑问会在其中扮演最重要最核心的角色,在旧的官僚和新的势力中间压下自己的筹码,叶开就是要利用手中的权力编制一个铁王座,或者,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嗯”叶开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回复哈汉章,“这事关重大,我会请示摄政王定夺。”
军谘处的人事安排,虽然叶开经有了初步安排,但在这方面他还是要慎重考虑,那些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的留学生里面鱼龙混杂,他们其中或者已经被被北洋军招揽,成为北洋集团的骨干,或者在日后投身革命,如一把薪柴般照亮新的未来,再或者成为日后割据一方的军阀头头,他们其中不乏一些重如泰山的名字,蔡锷、蒋百里,何应钦、李汝炯、汤恩伯等等,正因为如此,日本陆军士官军校才被誉为将军之巢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叶开需要好好甄别,再作出最合理的选择。。
“咱们这些赴日留学生有多少时间没有在一起聚聚了?”叶开忽然有些感概的说道。
听到叶开这番感慨,哈汉章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段在东洋日本努力求学的岁月,现在算起来他们这些人都不年轻了。
“怎么说也有个五六年了吧。”哈汉章跟着说道。
“这么样吧,正好还是过年里,明天咱们就趁这个机会聚一聚,耿光,忠和,舒清阿,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们了。”叶开接着提议道:“汉章,你年岁最长,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去张罗。”
“好好”哈汉章笑着答应,多年以后,大家都作为帝国将领出席聚会,跟当年的志向一比,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感概发生。
从叶开的办公室出来,哈汉章的心里就好一直被什么事占据了,他虽然为人爽朗,心思大条,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心思并不细密,出于军人的直觉,隐隐地觉察出一点不同。
在印象中,他的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第二期步兵科的同学,一直是那种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直人,也正因为这样才屡屡被排挤,常常神色郁郁,而今天,那始终挂在嘴角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淡淡笑容,侃侃而谈的说辞,将他心目中的这种印象彻底改观,特别是在后者绘声绘色告诉他,如何将那份军谘处人员名单甩在铁良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对面坐着的和当年一同读书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错觉吧。”
哈汉章没有多做考虑,轻呼一口气,心头的疑虑很快就被接下里的宴会行程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