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笑了笑,没说话。
唐佐这才发觉在公主面前爆了粗口,马上便要躬身请罪。
刘彻摆摆手,示意他无需介怀,又道:“忠武将军建功而回,我必定上书天子,为你请功。”
继而话题一转:“此时城中事多,我知道将军必然还有诸多要事须得处置,且去忙吧,到了晚上,我在城中摆酒,宴请诸位功臣!”
唐佐抬头看她,却正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隐隐含着几分笑,他就跟被烫了一下似的,忙不迭又低下头:“是!”
唐佐大胜而回,只是代表着他自身这场战役的胜利,并不能代表全局。
譬如说,主帅谢姝还未班师回城。
再譬如说,颖娘带了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兵,尚且不知所踪。
唐佐心里边记挂着这些人,即便是先前与他发生过口角的那个小子,他也额外分了几分神。
不为了他,也是为了公主,更别说他手下还有一千五百名士兵呢,对应到具体的人上边,就是整整一千五百个家庭啊!
唐佐按部就班的吩咐人厘定军功,清点伤亡与各队斩获,进了内城,便见有成群的车马堵在东侧,商人模样的远方来客正在跟理事的官员核对什么东西,他的随从们远远的站在一边。
唐佐不由得问了随行的人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北关偏僻,很少会有外来的商队到这儿来行商的。
随行的人告诉他:“他们都是前来接收牲畜的商队。公主说,您和谢将军此行必有斩获,然而只凭北宁城乃至于北关之地,是无法消耗掉那么多牛羊的。”
“且此时临近冬天,草场枯萎,城中只怕也没有多余的草料喂养它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足够的人手照料,若是因为顾看不足,而使得牲畜冻死饿死,又如何对得起在前线流血的将士们?”
“而相应的,北方诸多州郡正是播种冬麦的时候,却苦于牲畜不足……”
“于是公主便派遣时节南下,到北宁城以南的州郡中,行以牲畜换牲畜的法子——百姓可以通过官府,用远低于平常购买价格的成本就近从牲畜贩子手里购置牛羊,而牲畜贩子呢,则拿着官府开具的凭证到此地来,以同样低于市场价格的数字来购置牛羊。”
“商人有充足的人手,也会雇佣专门的人来顾看牲畜,如此一来,百姓得了利益,商人也没有亏,期间一来一回的两次折扣,完全可以被自行饲养牲畜所造成的折损率抵消掉,皆大欢喜。”
唐佐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之人,闻言不禁追问:“公主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可是,难道就不怕各州郡大户联合起来,趁机牟利吗?”
随从说:“公主考虑到了啊,其中三分之一的牲畜,其实是直接同官府交易的,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家产低于一定限度的人家才能购置,且购置之后五年之内不得转卖……”
又叹息着说:“公主说,她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如果州郡里的官员大户得不到好处,怎么会推行这样的政策?与官府交易的那些牲畜,其实就是为了堵他们的嘴。公主是一片好心,将士们是满腔热血,可是您说,为什么想做一点有利于社稷的事情,却这么难呢?”
唐佐为之默然。
为公主的仁善,也为公主不得已的妥协。
可是……
最后他也只是问:“公主有足够的人手吗?需不需要再找人去帮忙?”
那随从忙说:“够的,够的,还不断地有人来呢!当年侍奉过太子殿下的旧人,好些都到了,还有不少人在后边,听说天子和诸王都派了不少人过来……”
又难掩高兴的问他:“唐将军,这总归是件好事情,是不是?”
唐佐心头微松,也跟着笑了。
他点点头,郑重的说:“对,这总归是件好事情!”
……
东宫之所以是东宫,就是因为他先天就具备承继大统的绝对优势。
他年幼的时候,天子为他精心挑选太傅和伴读,他稍稍长大些之后,又要为他挑选妻室。
等到太子妃诞下长女成宁公主之后,东宫与妻子感情深厚,又还年轻,无意再立侧妃,天子便下令朝中官员勋贵三品以上门第嫡长子世子入侍东宫,以此表示自己对于东宫的看重……
这些人,可都是先天的东宫党,身上先天的就带着东宫烙印!
当年东宫薨逝,丝毫不夸张的讲,整个京城的天都塌了一半,而天子此后多年都没有再立太子,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现在东宫之女远嫁和亲,却又阴差阳错的在北关建功,且此时北关正缺人手,昔年侍奉过东宫的旧臣,便纷纷上疏,请求前去为国尽忠。
天子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甚至于有些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