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徽一时无语。
男人自嘲地笑起来,“说到底我和他本来没有仇恨,却因为一场赌局,他输掉了性命,我输掉了我的手。——小姑娘,你不能学你爸和我,围棋除了要有杀伐之气,还要有一颗仁心。不留余地的围棋,最终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
夏徽有些错愕地盯着他,忽然想到上次与留政师兄共同打败日本挑衅者后,鲁老师单独与她说的一句话:“《孙子兵法》讲了三十六计,到最后却劝人止兵革,止兵革的目的是减少杀戮。围棋也和兵法一样,纵然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也不要忘记心存仁念。”
她怔怔地立在那儿,听那人念叨着,“幸好,我领悟的及时,没像你父亲一样死在棋盘上。”
她想起了众人对父亲的评价,一生好浪战,非大败即大胜,每一盘都惊心动魄,血气淋漓。他的棋就像一个死士闯入敌人的阵营,要么斩尽敌人,活着归来;要么被敌人所杀,尸首无归。
棋和人一样,围棋里的杀气就是他胸中的戾气,他最终和他的棋一样,不留余地,没有退路。
“小姑娘,永远要记得留一念仁心,不要赶尽杀绝。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珍视的人。”
为了我珍视的人么?夏徽想到了顾留政,师兄为了她被禁赛两年。她沉默良久,说“谢谢”,然后又说“对不起”。
有时候突破瓶颈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夏徽重新回到棋坛上,仿若涅槃的凤凰,她的棋依然锋锐,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浓厚的血腥之气了。
她终于寻到了程暮秋和鲁伯融老师口中的最后一样东西,——仁。
那天赵丹和张露收到了顾留政的短信,仅有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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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倥偬,转眼两年已到。
七月两年一届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又如期举行,阿尔法狗研发公司以丰厚的奖金邀请世界顶尖的棋士挑战阿尔法狗,但两年来无论是快棋慢棋,车轮战还是团队战,始终没有人挑战成功。
这一年的世锦赛又一次以人类的失败而告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人类无法战胜人工智能几乎已经成了共识。
举办方宣布比赛结束时,对局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把清冷而带着金玉之质的声音道:“我来试试。”
夏徽倏然回头,看到一人穿着青白相间的汉服而来,衣襟上绣着国家棋院的标志,风鼓起他的衣袂,飘然若谪仙临世。
他也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里一派旖旎声色,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容颜!
“师兄!”
顾留政手指轻轻地落在她颊边,抚摸着久违的容颜,然后转向主办方,“我来向阿尔法狗挑战。”
主办方低声交流了一下,说道:“好!你曾经是世界棋坛的第一人,不知道两年以后你还是不是第一,请你开始吧。”
顾留政坐在电脑前,众人迅速地围到大屏幕前观战。与阿尔法狗的对战比当年和车丞俊更加艰难,它的系统里储存着三百万局棋谱,囊括古今中外,这是人脑永远也无法达到了。
顾留执黑先行,以错小目开局,阿尔法狗以二连星应对。随后顾留政选择先占据实地,尽量让阿尔法狗走外势,而后寻找机会从中央突破对手。
他这两步选择很对,随后两人在下方展开第一次对攻,这时阿尔法狗系统竟然出现了计算漏洞,白棋亏损很大。顾留政占据优势强手连出,加厚中央势力,意图突破对方防线。但他进攻的过于急燥,让阿尔法狗寻着机会在外面围起了很大的白空。形势骤然转换,黑棋上方委屈求活。
随后顾留政进入长考。他与阿尔法狗下得是慢棋,每局九个小时,有足够的时间细细思量每一步。这一次长考几乎一个小时,但观战的人没有一个舍得离开。
夏徽站在她身后,看着他虽然是对着电脑下棋,脊背依然挺直,劲瘦的腰身,宽阔的肩膀,比当年更有男子气概,她近乎沉迷。
随后顾留政从左下方对出手,对白棋大空进行了浸消。他这一系列棋走得顽强而刚烈,成功的扭转了形势。棋局进入收官阶段,阿尔法狗利用其强大的计算力,在左下方进行转换,一口气提了黑棋5子。顾留政吃了大亏,但并未气馁,趁机率领附近的友军打入白棋阵营。而后双方凭借顽强的毅力严防死守,你争我夺,最终黑棋以半目险胜!
这是两年来人类第一次战胜阿尔法狗,大家出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局赢得实在侥幸。若非前期阿尔法狗计算漏洞,顾留政也必输无疑。
棋局结束后,主办方邀请顾留政以三番棋的形势再下两局,并承诺将奖金番两番。
丰厚的奖金虽然令人垂涎,但是大家并不建议他再战。无论是不是侥幸,这一局胜了便是人类战胜了阿尔法狗。但如果改成三番棋的话,后面的两局输了,这场比赛也就输了。输了不仅仅是无法得到第一局的奖金,更是证明人类无法战胜阿尔法狗。鉴于此,大家一致觉得应该见好就收。
顾留政问夏徽,“你觉得呢?”
夏徽痴痴地望着他,“师兄想战我们便战!”
顾留政摸摸她的脸颊,“那便战吧。”
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顾留政到他们所住的酒店里歇息,一进门夏徽便跳起来抱住他脖子,无尾熊般吊在他身上。顾留政托着她的臀部,将她压在门上狠狠的亲吻,灼烫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夏徽感觉心跳如小鹿乱撞。
两人忘情的拥吻着,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唇与唇的相贴似乎填平漫长的离别。直到快窒息了顾留政才松开她,额头抵着额头静静地凝望着彼此,目光缠绵。
夏徽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痴痴地凝望着他。分开这么久,顾留政似乎黑了点,这两年来他不仅要跟着导师四处走做课题,还要去寻找隐居的前辈讨教棋艺,四处奔波,身材倒似硬朗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觉得心跳就有点控制不住。顾留政一手托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又瘦了?好不容易养回的肉又没了。”
夏徽怕掉下来,双腿紧紧地环着他的腰,瓮声瓮气地道:“终于明白什么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