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恼火晚来一步。忽听旁边厢房里有响动。当即冲了进去,正见到一个青年女子要钻到供桌下。海盗们眼明手快,将她拖了出来。那女子抖如筛糠,先是哭号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随后,当被固定四肢无从挣扎时,她看清了众人的脸,止住了哭:“咦,是你们——你们是齐王殿下的把兄弟!”
这是方才那个“珍太妃”身边的侍女?众人对她的模样没什么印象,不过如此打扮,又说他们是哲霖的把兄弟,想来就是在明德门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妃侍女之一了。乌昙心中一动,示意弟兄们放开她,缓和了面色,道:“正是。你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这里其他的人呢?太妃娘娘呢?太子殿下呢?”
“他们说樾寇已经查到了这里,所以先把太子殿下转移去其他地方了。”那侍女颤声道,“太妃还在这里等着,因为一次没法转移太多人。”
“查到这里?”乌昙一惊:鼎兴的伙计才回去报信,复兴会居然就觉察了,而且先行撤退?“你们怎知樾军已经查到了这里?”
“之……之前有七八个官兵上门来……好在人数不多,都被薛大人击溃。”那侍女道,“不过,薛大人说,既然能来七八个,之后或许就能来七八十个,还是转移比较安全。”
“你可知道转移去了哪里?”乌昙问。生怕这话有些突兀了,又加上一句:“我等从徐松涛将军那边来,他让我们来帮忙保护太妃和太子——虽然咱们弟兄都拥戴齐王殿下,但是太妃是殿下的母妃,咱们一定得好好保护。若你知道转移的去处,我们可以护送太妃过去。”
“不……不知道……”那侍女摇头,“不过,他们说先过去芳菲园,那儿有一条地道,从地道走。”
那就正好从地道追过去,将这边的反贼余党消灭!乌昙和弟兄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众人心中也都和他一个想法。“芳菲园就在这宅院的后面,没几步路。”他道,“就由咱们来护送太妃过去吧。”
“有劳各位壮士了!”那侍女感激涕零,“太妃娘娘就在密室了,待我去请她老人家上来。”说时,揭开供桌的帷幔,露出密室的入口。自己先顺着梯子爬下去,不一会儿,一众女眷便从下面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珍太妃在最后,两个仆妇在上面拽,另有两个侍女在下面托,才将她顶出了密室口。
显然,这番避难的经历让女眷们都稍显狼狈,满头满身都由灰尘蛛网。年轻的侍女们也多有惊恐之色。但是年长的仆妇们,看起来却神色如常,还多了几分警戒与威胁的模样,似乎随时准备为了她们的主子拼命。而珍太妃则更加神情端庄从容,和方才明德门前初遇的时候别无二致。甚至在一瞬间,乌昙想,这妇人大约从前在皇宫里也就是这副模样。玉旒云在临敌之时,也有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魄,但是乌昙以为,那是身经百战磨练出来的,自己出生入死的时候,不也毫无惧色?但是珍太妃,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老妇,也明明是身处随时可能丧命的境地,却能有如此威严与淡定,想来是天皇贵胄与生俱来的气势吧。
“见过太妃娘娘。”海盗们都装模作样地行礼。
“各位侠士忠心耿耿辅佐齐王,本宫甚是欣慰。”珍太妃道,“如今正是和敌人交战的紧要关头,诸位还来保护本宫,本宫感激不尽。”
“太妃娘娘言重了。”乌昙尽量装出恭顺有礼的样子,“我等既然追随齐王殿下,保护您也就是分内之事。本来我等奉殿下之命来与复兴会商讨复国大计,既然娘娘遇险,我等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我听说诸位并非我馘国子民。”珍太妃幽幽道,“却对我国复国一事尽心尽力,他日,无论是太子登基,还是齐王称帝,诸位都是复国功臣。馘国绝不会亏待你们。”
不用他日,今日你们就都要上西天了!海盗们心中好笑,但都努力板着脸,前呼后拥地保护着珍太妃出门来。离开了那座宅院,一路来到芳菲园。
一向热闹的烟花之地,此刻当然也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不管是茶馆酒肆或者青楼,大部分都紧闭门户,唯独芳菲园的门开着,不过也不见半条人影。
“娘娘,真的要……要到这……这园子里面去吗?”有侍女露出嫌恶的神色。
“如今你们还计较这些?”珍太妃语气不悦,“自樾寇入侵以来,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住过?都是仗着复兴会的庇护,才勉强清清白白的活到了今日。但是为了光复故国,宫中不是也有许多姐妹在这污秽之地忍辱负重?我听说这芳菲园就是孟美人和梁美人办的。论身份,她们岂不是尔等的主子?”
侍女们无话可说,垂头认错,引着珍太妃走进芳菲园。
由于珍太妃一行并未从复兴会那里获知地道入口的确切所在,众人在诺大的芳菲园里几乎大海捞针一般,东瞧瞧西看看,推开每一扇门,敲击每一处地板和墙壁,但除了捡到散落的钗环又发现几封肉麻的情书,一无所获。
珍太妃毕竟年级大了,渐渐露出疲惫之色。正巧一行人走到一处华丽的房间,珍太妃就提意暂时休息片刻。海盗们本来不想多耽搁,但是珍太妃却强留他们:“你们也奔波了半日,歇息一会儿又如何?权当是在这里保护本宫便是。”
再要拒绝,反而引人怀疑。乌昙等唯有答应,但心中想着:虽然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反贼可能已经跑远了,还是得积极搜查才行。是以,大部分人虽然留在珍太妃身边,仍有两人继续出去搜寻。
侍女们扶珍太妃在房内的软榻上坐了,左右垂手肃立。如此雕梁画栋的房间,周围弥漫着烟花女子撤离时不及散去的脂粉香气,配上珍太妃安闲淡定的神色,以及这群动作整齐划一的侍女,画面诡异无比——活像乌昙等人进入了馘国皇宫,正在拜见贵妃。
“左右也是坐着……”珍太妃道,“不如劳烦壮士们给本宫讲讲齐王在楚国的事情吧。”
这可让海盗们挠头了。哲霖的事迹他们只听说了大概,这不是要他们现编吗?却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把他们大概知道的事情添油加醋胡扯一番,心中只盼在外面搜寻暗道的伙伴赶紧回来,报告有所发现。
这样强撑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两人才回来了。可惜,毫无发现。“这样找下去,还不知找到何时!”他们低声道,“反正这群老贼小贼最终也是要去旧皇宫,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和内亲王会合——至于这个老太婆,抓做人质也没有用,索性杀了吧。”
不错!海盗们觉得此番一无所获,却耽误了许多时间,这劳什子太妃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在这里拿别人取乐——若是此间有茶点,只怕还要一边吃喝一辩听海盗们编故事了。
就这样吧!乌昙点头赞同了弟兄的建议。
只是,就在他转过头,要起身走向珍太妃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忽然消失了。他疾速坠入黑暗之中。
莫非这就是他们在寻找的暗道?是谁误触了机关吗?
当脚下再次触着实地的时候,他忍住浑身筋骨被震荡而产生的痛楚抬头往上看——他距离方才休息的房间已经有四五丈远。而且头顶的那方光亮——也即方才地板消失时打开的密道入口为免也太大了些,几乎整个房间都被囊括在内。因此上,他又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周围——海龙帮的一众人等也都跟着掉下来了,唯独不见珍太妃一行。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这时,头顶上传来几名侍女的声音,她们的脸出现在入口的边缘。“娘娘,奴婢们看不清楚下面——不过,这么高跌下去,应该不死也残废吧?”
可恶!是陷阱!乌昙当即纵身跃起,想在墙壁上借力跳出去。却没有想到,才碰到墙壁,脚就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来四壁布满了钢钉。这群龟儿子!他心中怒骂,这点破机关就想困住老子?门都没有!即再次跃起。这一次,用钢刀戳在钢钉之间的缝隙中,借力上行。
“啊呀!樾寇上来了!”侍女尖叫,“快关门!”
随着她的喊声,上方的入口开始闭合。乌昙眼前的光亮渐渐缩小,但是他不放弃,继续用钢刀借力向上。只是,那入口关闭得太快,任他再怎么飞纵,也没能抢在缝隙合拢之前跃出这陷阱去,只是勉力抓住了最后那丝缝隙的边缘。机关没能完全合拢。
从缝隙里,他看到了珍太妃的脸。“你们这群贼寇!”珍太妃恶狠狠,“占我河山,又残害我馘国忠良。亏本宫一开始还真相信你们认识齐王!”
“娘娘,不必和他啰嗦!”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您不惜以身犯险,拿下了这群凶残的樾寇,也算是为徐将军他们报仇了!我们快走吧!”
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藏在何出,方才竟没有发现?乌昙又从那缝隙里看,却看不见人脸,只看到寒光向下斩来。他连忙松手,才使得手指免于被砍断。但是那缝隙彻底合上了,他也重新跌了下来。
其实看不看又有什么所谓?他心中恼火,恨自己大意:必然是鼎兴那边有乱党跑了出来,所以复兴会在此地设局引他上钩!如今,可着了敌人的道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