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梦泉道:“不知殿下应许支援我军火炮,是卖几门炮给我们,还是绘制图纸,并把铸造技术也传授给我军工匠?”
段青锋瞥他一眼:“早听说石将军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没想到也有我西瑶人一般的生意头脑——你是怕我只卖给你们火炮却不给你们技术,等于卖了个无底洞给你们,是也不是?放心,图纸早就画好了,炮筒要如何铸造,我也早叫人和那铸造箭簇的技术写在同一本书中,二位带回北方就可立刻设立作坊制造。”
“如此甚好,多谢多谢。”玉旒云笑,又趁人不备拉了石梦泉到一旁,道:“何必同他多费口舌?现在说的哪一句话做得了准?还不知他背地里跟赵王又是怎么讲的。他敷衍咱们,咱们也敷衍他,他说话就只管同他打哈哈就是。”
石梦泉道:“虽是这样,做戏不也要做全套么?如果只是跟他嘻嘻哈哈,怎见得我们是‘真心’地钻进他的圈套里?”
玉旒云愣了愣,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狡猾?”
石梦泉也报之以一笑:“大人,兵不厌诈,我如果是‘鳝鱼吃扁担’似的一根筋不晓得变通,你放心我带兵出去打仗么?”
玉旒云“扑哧”一笑,又假装板起面孔来,瞪了挚友一眼,道:“好哇,我发觉你自从和愉郡主对上了眼,说话也变得和她的‘翼哥哥’一样讨厌了。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家人!”
石梦泉习惯了她这样的玩笑话,也不着急,一笑了之。两人又随着段青锋试了另几种小型的火器,有端在手里的梨花枪,也有背在背后的喷火箱。段氏谓“买卖总有添头”,玉、石二人自然同他嘻哈敷衍。闹了大半日,才返回临渊城中。
段青锋即请他二人到绿窗小筑饮宴。“这里我常住,就像是自己家一般。”他道,“茶水冷暖,饭菜咸淡,比太子府中还要贴心。我们在此稍事休息,下午就带二位去枯云禅寺拜见我父王。”
“哦?”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这么快?孝文太后用什么方法劝服了武德帝?不是前日牟希来才去闹过么?但两人很快又相视一笑:孝文太后写好了戏,段青锋是主角,他俩只不过是龙套,甚至只是道具,既然是孝文太后计划要利用他们,那就该让她老人家来扫清一切障碍来利用。他们两人所需要做的,无非是配合孝文太后把这一出戏演好了,演像了,从西瑶这里得到夹击楚国的支持,然后再调转头来,设法收拾了赵王。如此而已,连横合纵本来就等同于尔虞我诈。
于是笑道:“久仰西瑶皇帝大名。不知今日见到了,是否就将盟约定下?”
段青锋道:“我是如此打算,但正像昨日所约定的,两位大人当设法让我父王相信我西瑶和你樾国——尤其是和你樾国皇帝而不是赵王结盟实是明智之举,要不,我也不能硬逼着我父王改变心意啊。”
“那是自然。”玉旒云笑道,“结盟可不就像是结亲,要两个巴掌才拍得响,才是击掌为誓,如果只有一个巴掌,那就是打人了。”说时,瞥了石梦泉一眼。后者知道她又拿愉郡主的这头亲事来打趣自己,但晓得段青锋悟不出其中的玄机,这就好像是他跟她两人间私有的笑话一般,所以反而生出甜蜜之感,笑着应道:“可不是——殿下,大人,请——”
三人就相互客套着进了雅室。段青锋早就吩咐预备下此间的著名菜肴,因是正当金秋时节,这时上来的是菊花宴。想来此间招待太子久了,花尽心思,是以每一道菜都极富名堂——比如那“菊花饼”,取黄甘、白糖和米粉捣制,陷以火腿、虾仁、冬菇,慢火成薄饼,复又切片,风味独特;“菊花肉”则要取菊瓣加糖煮成糊状,晒干成粉,以其腌渍猪肉条,再放入菊花糖浆内蒸煮,末了还得滚上带露的菊花瓣,鲜嫩无比……这一桌菜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这场戏做得可是落足本钱,玉旒云暗笑,拿起酒杯来:“这是菊花酒吧?”
“自然。”段青锋道,“夏来菰米饭,秋至菊花酒——这酒与别不同,因为酿酒的水都是用得菊花瓣上的露呢!”
“更望尊中菊花酒,殷勤能得几回沽。”玉旒云哈哈大笑——这诗引的完全不合时宜,但是段氏这般殷勤,谁又知道宾主各怀鬼胎呢?“可惜有酒无乐,殿下常在此处,有什么好曲子也叫人演来助兴吧!”
段青锋道:“有,有,有。”即问鸨母姑娘们练了什么新鲜歌舞。
鸨母道:“殿下来得真是巧,有一出歌舞昨天才刚刚练起来。我看过,有趣极了。还得请殿下亲自鉴定一番。我立刻叫姑娘们来。”说着,就下去准备。
这边厢雅室中继续饮宴,不多时,就听到一阵锣鼓之声——南方毕竟和北地不同,樾国演戏用大鼓,热闹非凡,楚国的鼓稍小些,讲求手法复杂,音色多变,而西瑶使用一种极小的皮鼓,二八女郎单手擎了来拍,手腕上的银铃也叮当作响,别有风味。
锣鼓闹处,丝竹也跟着响起,脆管繁弦此起彼伏。奏了一阵,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劲装女郎疾步走到了台中,一亮相就原地花蝴蝶般的闪转腾挪起来。她的身手甚是了得,一个动作接到下一个动作,丝毫不打愣,直看得满堂的客人眼花缭乱,到她站定时,大家都忘记了鼓掌。
玉旒云正要叫好,却听这女郎娇滴滴开口道:“呔!尔等敢不叫好?知我是何人么?”她掏出一面小旗子朝众人划了个圈儿,最后正指向段氏和玉、石二人的雅室,道:“我乃樾国惊雷大将军玉旒云是也!”
这戏——石梦泉一惊:不就是中秋之夜在凉城*居所看?
玉旒云的目光登时一变。
不过段青锋的面色变得更厉害,拍案而起:“谁做的?”
“殿下——”玉旒云冷冷的,饮了口酒,“管是谁做的,总之不是殿下做的。我们继续喝酒,不必理会。”
段青锋一愕:“玉大人,这的确——”
玉旒云虽然眼中有杀意,但表情如常,笑道:“我都说了,必然不是殿下做的。无谓解释来解释去,反而伤了感情,才叫那背后捣鬼的人得意。再说,临渊城中只有可数的几个人知道我来,殿下去拍了桌子,岂不天下皆知了?”
段青锋怒道:“话是如此,但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到绿窗小筑来捣乱,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玉旒云淡淡道:“要揪出这个人来有何难?其实猜也猜到是什么人想叫我们反目。”
“你说……公孙天成?”段青锋也不笨。
玉旒云点点头:“当夜*居里看戏他也有份。凭他的本事要将这戏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也无甚困难。现在还有谁比他更想咱们心生芥蒂呢?”她自己斟酒,显得一点儿也不生气:“照我看,就由着他演戏,咱们只当是耍猴儿——当日被气得跳起来的只有冷千山这个草包。程亦风且泰然处之,殿下和玉某人莫非还比不上程亦风的气度?”
段青锋的面色也渐渐恢复过来:“玉大人真是宰相腹中好撑船。当日在*居,你也是只当看热闹而已。喝酒,喝酒!”
玉旒云擎杯一笑:“那就是说我的气量最多也就和程亦风差不多了?嘿嘿,我这个人最喜欢争强斗胜,偏偏就要比他还大度些——鸨儿!鸨儿!”
鸨母从外面应声而入:“公子,有什么吩咐?”
玉旒云道:“这出戏演得真是新奇,一回演完了请台上的姑娘、乐师和写戏的人都一起来,我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