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夜碧色的瓣片上有一圈淡淡的红晕,像初妆少女的脸颊。青翠点缀在雪石交汇、绿苔蜿蜒的土坡上,仿佛带来了春的气息。
老人平时喜欢坐在园中的藤椅上,喝着暖茶欣赏冬日的阳光,在这个终年寒冷的地方,找到和煦与温暖是多么的不易。
“爷爷!这是我做的迎春花!”六岁的孙子手里举着一把用头发编成的雪色花枝,眨着大大的青色眼睛欣喜的跳到老人的怀里:“好不好看?送给你!”
什勒的幼年里有着太多的苦难和悲伤,一次战争夺走了他双亲的生命,当时的什勒只是一个未谙世事的懵懂孩童,他没有兄长,没有伙伴,就连至亲的父母都早早离开了他。所以从那时起,他的生命里,就只有爷爷。
十年流光如一去不返的潮水,没过了沙滩就注定要留下些痕迹。
比如说,坚强。
为了成为家族里最杰出的战士,罗非什勒从小就练习在冰水下游泳,烈风中赛跑,在所有同学都回家休息的时候一个人留在术师学院里修炼术法。一直以来,就只有爷爷守护在他身边。
所以今天,他也要为守护爷爷的罗非家族而奋战到底!
不管奋战的对手是那个将爷爷从病榻上硬拖到大殿的冱英礼王子,还是……格欧费茵岛的敌兵们。
精简的银色甲片护住身体的几个重要部位,由细链串并着连成一身铠甲。他手握银枪,英姿飒飒的站在苍老的祖父面前,眼里布满了柔和的光辉。
“阿什啊……”老人抬起被岁月刻画出深深沟痕的手,落在孙儿的肩上,很轻的拍了两下:“保护好你自己……爷爷,等你回来……”
十六年了,他从未让这个生命的寄托离开过自己一天,而这一次,却把他推向了遥远的战场。泪水不经意注入眼眶,在老人模糊的视线里充盈出难以割舍的心痛。
“爷爷!”阿什放开银枪,屈下双膝跪倒在年迈的族长面前,也禁不住泪如雨下:“请不要担心阿什,请保重好您的身体,阿什答应您,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老人艰难的弯下腰扶住少年的肩膀,颤抖着用手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好阿什,与罗非一族的名誉相比,爷爷更加珍视的……是你的生命……”
“孙儿知道。”少年闭起双眼,用力的咬住嘴唇,高喊:“所以,我才不允许罗非一族的名誉受损!”他抬起头,对着自己的祖父、也对着祖父身后那片窗外的蓝天仰视:“我以生命起誓,誓死捍卫罗非家族的名誉!决不败退!……我以罗非什勒之名起誓,一定要……活着回到这里,回到爷爷的身边!”
……
想不到,混入罗非家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家族所占地域不大,族长的府院里更是连个卫兵都没有安插。原以为有神之印记的战斗强族该是多么的森严和恐怖,却完全想不到它处处流淌着一种平和的宁寂,也想不到,就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一切。
“生离死别的凶手往往是战争么……”一直在光的包围里接受着温暖的滋养,竟全然忘记了,术师这一行业,本来就是死亡与战争的象征。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压着,没来由的沉重感吞噬着他原本愉快的心情。
有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衍生的局促不安不是来于自己的伙伴,而是……罗非什勒这个少年。
回雪澈城的时候又遇一天日落。橘红的残辉从远处的浓郁慢慢过渡成近处的浅淡,一大片一大片的浅橙色掩映在碧空的云影上,依旧是被冰雪冻结成微不足道的光暖,并吞着视野里的火样色调。
“啊啊~~~”两手放在脑后优哉游哉的往向荷仑报告的地方走。要怎么“报告”呢,难道要把罗非祖孙临行前的一番死别之言如实说出?心中有种声音在抗拒着这个决定。
一队站列整齐的术师引起了他的注意,夜蓝色的长衣瘦裤,领口处还缀着三片闪闪的银蓝绣片。右肩头有一枚徽章,印着酷似于天地盟上主正装衣肩上的标志——白色绣线的“冱”字。
也俊心下了然,直觉不断鼓舞着他跟上去,看看冱英礼家族到底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巧在那些统一队服的人后边还跟着几个与自己穿着相同灰布衣裳的老人侍者,也俊“噌噌噌”几步飞跟上去,无声的尾随在后……
英吉殿里散发的蓝色光调依旧清冷如水。云迟换回往常惯穿的灰色毛呢长外套,把弄着一只冰石晶球靠在高椅上等候冱英礼的各部族长。色彩澄澈的眼瞳微光沉凝,像沁入了冰河里的寒月之影,冷的,根本就化不开。
站在最后面的纳连也俊尽力躲避着云迟来回扫过的视线,每次接触到他那笑中带刺的目光都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殿下,罗非、玄若两族的战舰已经集结在斯诺艾丝渡口,明日等国主的号令一到,就可以登上战舰朝格欧费茵岛进发了!”长年呆在冱英礼国主身边的家族内臣冱英礼梭巡再一次以间接的方式向云迟提问国主的所在。
“啊……梭巡大人说的是,我也正在等候远在格欧费茵海岛的父王的命令,这次的战争非同小可,可是我们冱英礼家族‘一劳永逸’的唯一机会……”虽然心系父亲的安危难免会在这时与自己唱反调,不过云迟清楚,身为冱英礼的族人,在场的每一位还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
毕竟,有些抉择是关乎到自身利益的。人在利益的面前,都是会俯首称臣的卑微者。云迟如是想着,嘴边的冷笑里掺进了一丝嘲讽:“想必各位也清楚……我和父王这回就要……彻底的掌握冰之国的一切……关于策略也是十分的简单,我只要各位老老实实的留在冰国本土,格欧费茵岛就交给那两个家族好了……”
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汇到一起顺着脸庞雨点般滴落在地上,手心像攥了冰块一样的寒冷。这种浑身冒冷汗的状况是从未有过的,无论是傀儡战役中身陷尸毒坑还是被战魔的噬元针打中,也俊都没有恐惧过,有时候他会嫌自己的阅历不够,他觉得没有让自己恐惧的事是因为自己未曾经历过值得深省与领悟的灾难。因为圣鹿大人说过,真正的强者都是在苦境之中磨练出来的。可他又不想让上苍给他这个机会,灾难的同时他会畏惧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说……那些家伙的笑脸。
“秋之翼和舞之月已经名存实亡了,现在‘挂着名’的,也只是我们训练出来的而已。奇陌家族也因为奇陌以思和舞之月翎的事元气大伤,现在能够撼动我冱英礼统治的……是玄若还有罗非……”云迟继续自己的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