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口里一呛,支支吾吾:“没花多少银子。。。说是教。。。教。。。做人的本事。。。”
“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行昭逼得急。
“三两。。。”
宝儿将头埋在怀里,手袖在袖里紧紧攥成个拳,她再蠢也知道那内监说的话儿不能给温阳县主说——“宝儿妹妹如今在温阳县主身边儿伺候,一道长大的情谊最难得,温阳县主的身份还不能嫁个好人家了?到时候宝儿妹妹跟着嫁过去,学上两三手本事还不会把姑爷迷得荤素不分了?”那内监笑得谄媚,话儿却让她听得眉开眼笑的。
哪个不想攀高枝儿?
行昭一听价钱全笃定了,字儿都不识,能舍得花三两银子去学做人的道理?眼头沉了沉,心里头陡然泛起一股恶心,靠手吃饭就算是稀饭也能吃得甜,靠脸靠身子靠男人吃饭,吃的是天底下最难吃的饭!
世间笑贫不笑娼,宫里头跟红踩白,既有顾太后以色侍君上位的典范在,下头的宫人自然也跟着学这个本事。
“外头的东西不许往瑰意阁里拿,吃食不许,信笺不许,什么都不许。新来的宫人若是不懂,就来问上面的姐姐。人笨一点儿不要紧,慢慢教就是,我总要护住你们周全。只一条,若太懂得为自个儿盘算,就可劲儿地自己去盘算,休怪我不留情面。”
行昭说得很郑重。
莲蓉莲玉是生死相交,是她将其婉从应邑身边保出来的,她们都是十成十信实的。
可后来人呢?
皇帝给了六皇子方家,却给了二皇子陈贺两家,放在明面上让他们两去争,后宫碾压向来无所不用其极,谁能确保下头人的心思都是齐的?她那日要下宝儿是因着这丫头白白圆圆的脸长得有福气,可如今看来,白长了一张有福气的脸,自己太会为自己盘算,算来算去磨来磨去反倒将一身的福气给消磨掉了。
众人垂首连声称喏,行昭敛了敛襦裙,一道往里走,一道眼神从躺在地上的那本册子上一扫而过,抿了抿嘴,心里有些讥诮。
明明瓤子是石蒜花,外头却说自个儿是白莲花儿,怪道销路又广又好。
莲蓉善后,苦口婆心只让宝儿罚跪在廊间:“。。。念你初犯,又是遭人蒙蔽,今儿个是难得的大喜日子,就不过多责罚。你以为外间的那些小内侍是好相与的?口蜜腹剑的事儿,他们干得比女子都多都熟稔,才七八岁的小娘子,怎么就不能好好当差了呢?安安分分当差,前程自有人帮你打算。”
跪在廊间,膝下凉凉的,宝儿觉着自个儿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也变得凉凉的了。
前程帮着打点好,是够吃了还是够穿了啊?为奴为仆的下等人就不能上进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五钱儿,掏光身上的银子买了那么本书,是想学本事想过日子的,碍着谁了?
宝儿抽抽搭搭地哭,哭到最后不哭了,直愣愣地望着天儿从湛蓝变得一片昏黄,她会记着这个晌午的,一辈子都记着。
将近晚膳,行昭算算时辰怕是已经拜了天地了,搁了笔,其婉便上来轻声回禀:“。。。将才慈和宫顾家娘子遣了人过来送枣酥,我接了只说您在用功便没让她来个您请安,回去路上便看见了跪在廊间的宝儿,那宫人便给宝儿塞了条帕子又好言安慰了两句。。。”
行昭一道接过帕子擦手,一道笑:“这不,就来了朵白莲花儿。来的是原来和你抢绢布的锦罗吗?”
其婉摇头,心有余悸:“锦罗给我赔了罪,便再没见她出来过,如今在顾娘子身边儿侍奉左右的人叫锦心。”
也是,锦罗给其婉磕头赔罪,下的是她顾青辰的脸面,顾青辰好面子又好名声,怎么可能再把下了自个儿脸面的丫头带在身边儿?
遇上个没心的主子,也算是遇人不淑。
“宝儿还能待在瑰意阁里吗?顾娘子示好,您又惩戒了她,就怕她心里存了疙瘩。”
行昭喜欢其婉,人总是愿意喜欢和自己很像的人,其婉少了急智,不算太聪明,可处事为人愿意多想三分,也愿意下苦工。
“留。暂且先瞧一瞧,你们暗捧和她一道来的那两个小宫人,瞅瞅她是什么反应,再留意一下她的起居行事。若是纠得过来就纠,若是纠不过来,就看看能不能吊条大鱼上来。”
其婉不太明白自家娘子话里的意思,仍旧一脸郑重地点点头,神色决绝得像是要奔赴战场。
反倒把行昭逗得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