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留春人(一)
定京的三月独有一番新丽光景。
烟柳画桥,飞絮垂西陇,双燕归来细雨中。
城西渐觉风光好,年前灯笼画壁照。
定京城以中轴线为御道,城东为重,城南为辅,西北两角虽亦繁华,可当真论起商贾买卖、互通有无,西北两角自然远逊城东、城南。
故而位高权重者择室而居时,通常会选择东南,一是图个好彩头,二是求个不输人——隔壁家政敌老邓头都能在城东头买上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和长公主府挨在一块儿,我要没能住在那块儿地方,这不就明摆着我没老邓头能耐了吗?
冷灶无人烧,热灶人太多,城东城南的权贵人家愈发打挤,城北城西无人问津,俗话里称东仕西贾”,这读书人不就讲究个走仕途戴乌纱吗?要有哪个官宦人家遭人低声骂上句,“活该你个小兔崽子祖祖辈辈住城西”,那户人家怕是能做几个小人扎得那嘴损的一辈子不痛快。
哪知,凡事皆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周隆化五年,定京城西搬来了户大人家,大到没人再敢说东贵西贱了。
——前朝平阳王次子,当今新贵晋王周平宁举家迁到了城西的东兴胡同。
这样的人物算大不算大?
自是大的。
流的是天家的血,掌的是朝堂的权,说的是一锤定音的话,既是血脉相近的宗亲,又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从龙大臣,还是新帝隐有倚重的朝中新秀。
宗室、勋贵和权臣,任一样拿出来都是让人极羡艳的。
就有人命好,三样都有,就算过程千回百转,只要结局是好的,都值得。
可偏偏世事无常,旁人口中的欢喜,常常同自己心里头的欢喜,其实并不是一码事。
城西晋王府将修缮完毕,朱漆绿瓦相得益彰,长廊回曲里青绸双手捧着一盏镂空瑞兽银器香炉脚下小碎步跑得极快,香炉里是燃着明火的,手捏在双耳上,有些烫手得拿不住。
她跑得快了,里头的火遭了风向上一窜,从香炉的镂空出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啊!”
火苗烧到手指尖上,烫得小丫头一声低呼。
青绸下意识地想立刻甩手,却突然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一滞,由心向上,两眼含了两泡泪,顿感委屈到不行。
明明只是件极细极细的事儿啊…
司房里的老嬷嬷何必这样拐着弯儿地给她罪受呢?
让她端火盆,跪在火房里烧秸秆,每日只许她睡两个时辰…
说不出来都有哪些折磨,可就是这些零碎细小的收拾给她受,旁人问起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做奴才的不该端香炉?不该烧秸秆?不该多做活?
都是该的。
可别的丫鬟凭什么不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