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焰二十八岁了,总共谈过三次恋爱,却是第一次表白。他原本以为,“我喜欢你”就像“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简单,毕竟它们都是陈述事实罢了,可他才说了一个“我”字,喉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万一她回答他,我不喜欢你,难道他还能说,刚才我只是开玩笑的?再说,公司不允许同事之间有感情瓜葛,这就是林菲一再强调,他们
只是同事的原因吧?“我……那个,对了,上次你带回公司的那两个人,是我们的客户吗?”丁焰的话头拐了两个弯,说话变得坑坑巴巴。转念间他又想到,林菲曾经去相亲,那个高个子男人不
会是她的相亲对象吧?顿时,他的心里像油煎似的。林菲什么都好,只要她有心,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男朋友,说不定哪天就给他发喜糖了。林菲不知道丁焰所想,只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不过,说起那名特意找上门的少年,她满心懊恼。之前她叮嘱钱光正,给少年和他的同乡安排一个工作,结果他们竟然消
失了!工人们有自己的“圈子”,特别是同地域的人,向来比较团结。钱光正特意找少年的同乡问过,可他们全都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
林菲自认没有必要同丁焰说这些,她敷衍一句,转而问他:“你确定,你得罪了郭启华,不会影响公司和耀华的合作?”
丁焰没有回答,一本正经地说:“当日在宝格酒店,我等了你一晚上。”“我知道。”林菲挺直脊背,眼睛盯着玻璃上的人影。便利店外面霓虹灯闪烁,白炽灯把整个便利店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丁焰的表情投印在玻璃上,变得模糊不清。说起
来,她一直没有问他,为什么约她去五星级酒店。丁焰同样看着玻璃上的林菲。半晌,他再次澄清:“那天之后,我才听说郭启华的为人。我不耻他这样的人,但是我也知道,麻生不能得罪恒远建设,更不能失去耀华的信
任……”
林菲扭头瞪他:“那你还去揍他!”
丁焰失笑,转而问她:“你这么生气,是害怕我得罪客户,还是担心,如果这件事因你而起,从此以后你就欠我一个大人情。”
林菲被他说中心事,生气地说:“我不欠你人情!”丁焰故意学她的语气,回道:“我知道。”他笑意盈盈,又见她双颊绯红,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颊。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妥,甚至很可
能招来一个耳光。他打了一个激灵,右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只能转而去拿桌上的酸奶。
林菲紧抿嘴唇。就在十几分钟前,她问他喝不喝酸奶,他不屑地说,只有小女生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饮料,这会儿他又抢她的东西。她故意盯着他手中的酸奶。
丁焰如坐针毡,想要借着撕开封口的动作化解尴尬,奈何塑料纸滑溜溜的,就连外包装上的黄桃都好似在嘲笑他。他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不是这样撕的。”林菲拿过酸奶,又从桌上找出吸管,故意在丁焰眼前撕开吸管的塑封纸,“嘭”的一声把吸管插入酸奶盒子。“喏!”她把酸奶递给丁焰。
丁焰扭过头,低声嘟囔:“我不喝又酸又甜的东西。”
“丁焰!”林菲把酸奶放回桌子上,“今晚,我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
丁焰看她真生气了,乖乖地解释:“你知道的,我刚回上海,对行业内的情况并不清楚,就算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也要有能力才行。”
“所以呢?”林菲板着脸追问。
丁焰讨好地笑了笑:“我也想说,我是正义的化身,我揍了郭启华,是为所有被他骚扰的女性报仇。这话也得有人相信,是不是?”林菲冷眼打量他。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精英的模样,在工作上说一不二,训起工人也是一套一套的。如果她告诉别人,他不只孩子气,而且欺软怕硬,又爱挑食,一定不会
有人相信!她装出严厉的口吻质问他:“不要东拉西扯的,你到底为什么揍他?”“就是,他想要回扣,我给不了。上次我没有告诉你吗?”丁焰低头掩饰心虚。他设了那么大一个套儿,直接原因确实是郭启华公然索要回扣,不过他让郭启华接连品尝被男人性骚扰的滋味,纯粹是为林菲报仇。他可没有那么伟大,为所有的女性抱不平,他就是不想看到林菲被人欺负。不过,林菲是那种,他给她买一瓶水,她都要把钱还
他的性格,他不能让她觉得,她欠了他人情。想到这,他一本正经地说,“常务想和恒远、耀华长期合作,万一这事演变成我和郭启华的长期合作,他一次次向我索要回扣,我怎么办?难道不断填这个无底洞?所以我
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与其一忍再忍,不如一次性把问题的根源解决掉。”
林菲不自觉点点头,她也害怕遇到“小鬼难缠”的情况。
丁焰见她表情略有松动,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你看,我长得一表人才,横看竖看都不像冤大头,对不对?”林菲白了他一眼,马上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礼。她低声说:“你把他打了,而且闹得人尽皆知,未免太激进了。你确信,恒远或者耀华的人不会对你有意见?郭启华在恒
远干了一辈子,就连他的领导都拿他没办法,更别说我们这些下游企业。大伙儿在工作上遇到他,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全都盼着他早日退休。”
“他快要退休了,最迟也就是国庆节过后吧。”丁焰信誓旦旦。
林菲摇着头说:“恒远是国企改制过来的。这样的公司,除非郭启华被警察抓了,否则……”
“不相信?”丁焰冲她眨眨眼睛,“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吧。如果郭启华提早退休,你请我吃饭吧。”他随手一指,“就那家,怎么样?”
林菲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并不接话。
丁焰又道:“如果他没有提早退休,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便你挑。”林菲看一眼手表:“丁焰,我们是同事,我才会担心这件事。如果你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资格置喙你的决定。以后如果有类似的事情,站在同事的立场,我希
望你三思而后行。”
“又是同事,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丁焰的语气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赌气。林菲很是无奈。丁焰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就成了所有同事之中,与她走得最近的那个,难道他还想与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她无奈地敷衍他:“好了,好了,我知道
是下班时间,你赶快回家吧,我得回去加班了。”她起身往外走。丁焰一时情急,猛地抓住她手腕。林菲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抓着她手臂的右手。丁焰赶忙松手,懊恼地说:“不行,我必须和你说清楚,否则你一准认定我是张飞、鲁智深
。”他把林菲按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酸奶送到她面前,“你就当听故事,好歹把晚饭吃完。最多,待会儿我陪你加班,我给你打下手。”林菲稍稍犹豫,伸手接过酸奶,心里莫名有些异样。她看到丁焰拿起她的叉子,急道;“你不用给我叉!”她的脸颊一阵发烫,不顾一切夺过他手上的叉子,指腹不经意间
划过她的手背。
丁焰恨不得反手牵起她的手,奈何她一次又一次强调,他们是同事。他委屈地咕哝:“我没有要给你叉,我也没吃完饭呢。”他拿起自己的筷子,闷头扒了两口白饭。
林菲低着头咀嚼小番茄,用发丝遮掩绯红的脸颊。她竟然误以为丁焰想要喂她,她一定是加班太累了,产生了幻觉。两人各怀心事,默然吃饭,一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