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衫半湿,脸和眸子也沾染了泪,如泉水中跃出的精灵。一树杏花,将放未放,便将她衬得如花妖一般。
很久很久以后,沈顾行依然清晰地记得这次初遇。她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却不知怎么就敲开了他的心,住了进去。
碧落山海,唯有花妖能如此吧。
凉州西南部祁连山高耸,东北腾格里沙漠绵延无际,只有中部地势平坦、便于出行,是天然的绿洲。自高宗起就一步步加强对凉州的管制,武皇又在凉州设河西都护府,精兵猛将皆聚于西北,不断对突厥进行征服,凉州一度发展的土沃物繁人富,度其繁盛,要在幽州和广州之上。
可自去年冬,草原大雪不断,致使草食短缺,突厥牲畜饿毙不计其数,开始大肆袭扰凉州。前总管带军出师不利,竟被突厥掳走边民千余人。后郭虔瓘任节度使,打了胜仗,又开通互市卖给突厥粮食,边境才得以安定。
自此一役,一场肃整不可避免。刚娶走美娇娘的柳讷之,情场得意职场也了得,屡次立功升至倕帐下衙将。江佑和隔壁家愣头青高晦也立了功。
当然,倒霉的也大有人在。
这位少年郎的伯父便是其中之一。沈都尉带军伏击突厥突遇风沙,困在沙漠中多日才被解救,却也丢了半条命。西北毕竟不如长安繁华,此次沈顾行特地带着太医,来给倒霉伯父诊治。
因着江家嫁女,便替卧床不起的伯父来随份子。
“姑娘不要哭了,仔细淋坏了身子。”
长身玉立、温润如玉,声音竟比春雨还浸透人心。饶是上辈子看惯了各式各样的小鲜肉小奶狗,也还是觉得眼前这位才是颜值天花板啊。
江风紧着收拾了情绪,盈盈拜道:“贵客远道而来,父兄俱在前厅。”
她前几日才因男女大防挨了排头,此时再帅的哥们也只能当浮云了。
“倒是在下唐突了。”嘴上说着脚底却没有动的意思。又细端详了江风片刻,眼角含笑,认真道:“我与姑娘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怎么眼熟到如此!姑娘可去过长安?”
江风回道:“未曾。”
那人低头略一沉吟,便朗声道:“这样说确实未曾见过。可我看着面善,就全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
说着便风光霁月地抱拳道:“在下沈顾行,见过姑娘。”
虽然以上撩妹话术已被情种贾宝玉率先说给了林妹妹,但江风听了,心情还是好了起来。
她略一侧身:“见过沈公子。”
沈顾行又问:“不知姑娘芳名?”
江风四两拨千斤:“小女贱名,恐污尊耳。”
沈顾行明白人家姑娘不想说,便自嘲道:“不成想今日这双耳朵竟也尊贵起来!”
江风听他说得有趣,轻轻一笑,却并不接话。
沈顾行却被那笑容震撼到了,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间连一树的杏花也失了颜色。
他看得呆了,回过神来深觉失礼,不由得红了耳朵,轻声道:“劳烦姑娘引路去前厅吧,多谢。”
引路!这个两进的小院子需要引路!人长的虽然好看,但估计脑子不是很够用。
嘴上却彬彬有礼道:“好说。沈公子这边请。”
说着还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他实在够养眼的面子上。
江风前面一侧袅娜走着,如芒刺背;
少年后面另一侧徐徐跟着,闲庭信步。
刚出垂花门,就见都尉家的侍女急急走来,瞧见两人便道:“原来公子在这,夫人请您过去见礼。”
少年驻足,片刻,双手抱拳向江风道:“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江风微笑还礼。
沈顾行的到来在凉州官宦小姐家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按理说凉州各家年轻的公子也是不少,可是细细地算起来:高晦虽然长得还行,但是少了一根筋,和女孩打赌赌约竟是弹脑门,江风就被曾被“大力金刚指”弹得眼冒金星;江风的两个哥哥一个只懂看书一个只会舞刀弄枪,二哥更是把关山月送的套娃当做了靶子,一箭过去姑娘就红了眼圈;关山云和关山风也不错,可惜前者纵情山水常年不回家,后者早早地结婚生子了。余下的县丞家的公子每日寻花问柳,窦鼎顽劣不堪,都尉家的小公子好龙阳,众女孩纷纷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