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娟的视线还黏在已经关闭的房门上,就是身体被钟诚富拉进了房间,她的眼珠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房门。
钟诚富拉着她站在空调下面,吹了一阵不舒服的暖风,触手摸到的却还是史娟冰冷的皮肤,不由愣住。
“妈……你,你没事吧?”钟诚富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哪儿不舒服?感冒了吗?”
史娟魂不守舍。
钟诚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房门,却是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正要说话,却见史娟瞪大了眼睛,脑袋又歪了几分,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钟诚富想起史娟之前提到的小孩哭声。
他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不仅是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哭声或是谁谁的说话声、走动声,他都没听到。这宾馆破空调的外机噪音已经将他的耳朵充斥,除了那嗡嗡的嘈杂声音,他就没听到第二个声音。
史娟的样子就像是那些惊悚片里的演员,钟诚富甚至能自信的说,他妈妈的演技比那些演员都好多了。
一念至此,钟诚富打了个冷颤,犹如面前的史娟一样,空调的暖风都没法让他感到温暖,反倒因为这一冷一热的,让他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
不过很快,钟诚富就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警察对他的叮嘱,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刷手机搜索到的一些东西。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比警察所描述的还要危险。
他母亲史娟恐怕是在这数月被乌家人给折腾惨了。她现在就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不发病的时候,千好万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还和从前一样冷静、理智,但这一发病起来,就变得疑神疑鬼,变得不正常了。
钟诚富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酸。
他拉着史娟,让她在那狭窄的单人床上坐下。
“妈,你别急。你别怕啊。你告诉我,你听到什么了?”钟诚富耐心地问道,犹如在家面对女儿猫猫,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这辈子,如许多男人一样,只有在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母亲、妻子、女儿面前,才会如此温柔。他对这三人的温柔,也是不同的。他以前顶多是关心、心疼母亲史娟,却不会温言软语地哄着。就是少年时,他也没跟史娟撒过娇、说过软话。
这一刻,钟诚富却是自然而然地就放低了声音,耐心地说起话来,褪去了从小顺阿姨那儿听说了事情后就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那股焦躁。
史娟好似被钟诚富的这种态度感染了,也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到了……刚看到了……俞太太,刚走过去……”她缩着手,指了指房门口。
钟诚富内心默默吐气。
“那边,马小姐父母那儿,哭声停了呢。还有敲门声……俞太太在敲门。她一直在敲门,不停地敲门……你说马小姐的父母……”史娟皱起眉来。
钟诚富继续耐心地问道:“那边那么多房间,你怎么知道她是在敲马小姐父母的门?刚我那么快关了门,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俞太太?俞太太……她已经死了。你不是刚看到她的遗体吗?她遗体还在那酒店礼堂呢。”
虽然是一连串的问题,钟诚富提出问题的口吻却像是在循循善诱地教导孩子,一点儿都没质问的口气。
史娟摇摇头,没回答。她忽的抬头,视线仍是看着走廊的方向。她的视线好似能穿过墙壁,看到走廊外面的景象。
“你说得对……”史娟忽然严肃起来,“她是一间间地敲门,正在过去……”
钟诚富的内心愈发沉重了。
“妈,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就去看看吧。俞太太在外面的话,我们一开门就能看到了。”钟诚富果断说道。
史娟连忙抓住了儿子的手,“你疯了!那是俞太太!俞太太……俞太太已经死了!”
“她要是死了,怎么会在外面敲门呢?”钟诚富站了起来,“我开门看看外面到底是谁。”
“不行!”史娟拔高了嗓门,又像是怕惊扰到外面的俞丽,连忙又压下声音,“不行的!俞太太在外面呢!外面那是鬼啊!”
她又不是真的疯了,分不清现实了。她知道俞丽死了,还清楚知道俞丽的死就是一切的开端呢!俞丽是乌家第一个横死的人!
“这世界上哪有鬼啊?”钟诚富无奈地说道。
他发现比起女儿猫猫,史娟这样的病人可太难缠了。猫猫害怕得睡不着,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床下面有怪物时,他只要趴在床边往床底下看看,抬头告诉女儿床下什么都没有,小孩立马就能放心地睡觉了。就是怕蟑螂老鼠的妻子,他花半天功夫大扫除一下,她也就放心了。哪会疑神疑鬼到这种程度?
史娟却是不许他去外面看,自己又害怕得不行。
不过,史娟到底是没办法抓住现在已人高马大的儿子。
她拖着钟诚富的手臂,却是被钟诚富带到了房门口。
她能听到走廊上那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听到那敲门声一点点远去。可钟诚富要是开了门,岂不是把俞丽引到他们这儿来了?
俞丽可是鬼啊!
就算不是鬼,俞丽生前也是气势十足的阔太太,压得马小姐哑口无言,坐在那儿说话,让人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