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到地上笑到脱力,然后被纪容辅拎了起来,扔进越野车之前我还都来不及朝元睿挥手,肚子痛到没法说话,他笑得用手撑着地,估计也看不见。
“轻点,我的吉他。”我险些把琴盒都压烂,连忙爬起来,但是背上琴盒体格笨重,相比之下车厢就狭窄起来,我半天才翻好身,像练瑜伽一样慢慢把吉他取下来,纪容辅已经关了门,车队开动了。
四周安静下来,车窗外夜色沉重,我的血液渐渐冷却,脸上的血也退了下去,耳朵还是发热,身体已经觉得冷了。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纪容辅,不敢搭话。
疯狂之后,大多是尴尬。
车厢里没有灯,他的脸浸在黑暗里,鼻梁上有一点点反射的车灯微光,琥珀色眼睛像深潭,抿紧唇,侧脸庄严又漂亮,我咳了一声,他也没有要理我的意思,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试图解释:“我给叶宁发了邮件的,让他告诉你我要出门几天,他可能没收到。”
纪容辅还是没有说话,我几乎怀疑他变成了一尊雕像,但是我听见了他的呼吸。
他只是不想跟我说话。
我有点尴尬,又有点伤心,忍不住剥起自己的手指来,我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做,跟抖腿一样忍不住。但估计他会觉得我是态度不端正,压根不在乎。
我并非想让他担心,我也并非想故意玩失踪,只是太多事一齐围攻,而十九岁的我眼神太过锋利,我第一反应就是想逃,逃离这一切。我说过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人,我没有能力去和人好好相处。
我以为纪容辅能理解。
我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所以才更加不知所措,我甚至很少见到他不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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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这一路就这样过去了,我却忽然听见了马蹄声。
我转头看窗外,远处的草丘上,一匹漂亮的白马正追着车队,我惊喜地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元睿,他追不上越野车,只能抄近路,又不确定我在哪辆车里,只能茫然地张望着。
我手按在窗户上,想喊他一句,又怕节外生枝,搞出别的事来,他更加担心我会被纪容辅揍。其实这件事谁都没错,等我回去跟纪容辅好好说开了就好了,如果有人做错了也是我。
元睿心爱的马还是跑不过越野车,绕过一个矮坡之后,白马消失在车队后方,我正想要不要还是摇下窗户跟他说上一句,风里却忽然传来了人的声音。
非常粗犷的歌声,是蒙语,我记得这个旋律,我前天看过曲谱,是元睿整理出的蒙语送别歌。
外面雨停了,有银色的月光洒下来,风仍然在刮,车窗外的夜一望无际,夜色中的歌声苍凉而古老,这是在牧人中口耳相传的古歌,千百年来,无数出生在这片草原上的人就用这样的歌声送别自己的朋友。草原民族的情怀总是这样豁达,即使送别歌也是斟满美酒,快马加鞭……
车队的人大概都没听过这样的歌声,副驾驶的杨玥惊喜地互相张望,连纪容辅也抬了抬眼睛。
我反过身去,透过后车窗看见了站在背后山丘上的元睿,车越开越远,他变成了一个小白点,我知道他并不是担心,他是在道别。
光阴逆旅,天地过客,对于这辽阔的世界来说,人类不过是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动物,聚散分离,各有各的路要走,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只要兴起而来,兴尽而归,恣意潇洒,就没有什么不舍的。
朋友是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我因为看见元睿的成就而来,终于也明白自己和他差在哪里。
音乐,本来就不是为了名,为了利,为了谁的承认和赞许,甚至也不是为了什么十九岁的自己,十九岁自有十九岁的事要做,我今年二十六,那就做我想做的事,庸俗也好,堕落也好,人生已经走到这里,好不容易来一场,总要兴尽而归。
外面月光明亮,我内心也渐渐明亮起来,本能地想找一个人来分享这喜悦,却听见纪容辅沉声道:“直接去额济纳。”
“可是飞机……”前座的杨玥忍不住担忧。
“额济纳有军用机场,让周瑾安排,我要在天亮之前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