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一夜未合眼,天明后才累极打了个盹,惊醒时发现已日薄西山,阿獙停在一个山谷中。
阿珩一个骨碌坐起来,伸手去摸身旁的赤宸,触手滚烫,伤势越发严重了。
阿珩看看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莽莽大山,她十分不解,问停在树梢头的烈阳,“赤宸和你说清楚去哪里了吗?你是不是迷路了?”
烈阳对阿珩敢质疑它,非常不满,嘎一声尖叫,把一只翅膀竖起,朝阿珩恶狠狠地比画了一下,转过了身子。
阿珩正在犯愁,她不会医术,必须找到会医术的人照顾赤宸,忽然听到远处有隐约的声音,她决定去看一看。
她在前面走着,阿獙驮着赤宸跟在后面,烈阳趾高气扬地站在阿獙头顶上。
转过一个山坳,阿珩的眼前突然一亮。
两侧青山连绵起伏,一条大江从山谷中蜿蜒曲折地流过,落日的余晖从山势较低的一侧斜斜映照过来,把对面的山全部涂染成了橙金色,山风一吹,树叶颤动,整座山就哗哗地闪着金光。
宽阔的江面上也泛着点点金光,有渔家撑着木筏子,在江上捕鱼,他们用力扬手,银白的网高高飞起,再缓缓落入江面,明明只是普通的细麻网,却整张网都泛着银光,合着江面闪烁的金光,炫人眼目,比母亲纺出的月光丝还漂亮。
渔人们一起大声呼号,一边喊号子,一边配合着将网拉起,渔网内的鱼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在空中摆尾翻转,水花扑溅,阳光反照,好似整个江面都有七彩的光华。
那么忙碌辛苦,可又是那么鲜活生动。
阿珩看得呆住,不禁停住了脚步。
在鱼儿的跳跃中,渔人们满是收获的欢喜,一个青年男子一边用力拉着渔网,一边放声高歌,粗犷的声音在山谷中远远传开。
“太阳落山鱼满仓,唱个山歌探口风,高山流水往下冲,青杠树儿逗马蜂。对面小妹在采桑,背着箩筐满山摸,叫声我的情妹妹,哥哥想你心窝窝……”
渔人的歌声还没有结束,清亮的女儿声音从山上传来。
“哥是山上青杠林,妹是坡上百角藤。不怕情郎站得高,抓住脚杆就上身,几时把你缠累了,小妹才得松绳绳……”
因为被山林遮挡,看不到女子,可她声音里的热情却如火一般随着歌声,从山上直烧到了江中。
渔人们放声大笑,唱歌的男子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得意。
“不怕情郎站得高,抓住脚杆就上身,几时把你缠累了,小妹才得松绳绳。”阿珩默默想了一瞬,才体会到歌词里隐含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竟然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表达。
她隐隐明白他们到了哪里,如此地原始质朴,又如此地泼辣热情。
在传说中,有一块不受教化的蛮荒之地,被大荒人叫作百黎,据说那里的山很高,男儿都壮如山,那里的水很秀,女儿都美如水。
阿珩嘱咐了阿獙几句,让它先带着赤宸躲起来,而她在山歌声中,沿着山间小道向山上行去。
一栋栋竹楼依着山势搭建,背面靠山,正面临水,一楼悬空,给家畜躲避风雨,二楼住人,有突出的平台,上面或种着花草,或晾着渔网猎物。此时家家的屋顶上都飘着炊烟,正是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返家时。
因为阿珩与众不同的衣着,牵着青牛的老人笑眯眯地打量她,背着猪草的儿童也笑嘻嘻地偷看她。
一个扛着锄头、牵着青牛的白胡子老头含笑问:“姑娘是外地人吧?”
阿珩笑着点头,问道:“这里是百黎吗?”
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家,这个寨子叫德瓦寨,听说外面的人把这里上百座山合在一起给起了个名字,叫什么百黎的,你来这里是……”
“我听说百黎的山中有不少草药,特意来寻找几味草药。”蛮荒之地,人迹罕至,阿珩不想引人注意,假扮采药人,正是游历四处最好的身份。
老人热情地邀请阿珩,“那你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我儿子和孙子入山打猎去了,家里有空置的屋子,你可以到我家歇脚。”
阿珩笑着说:“好的,那就谢谢……爷爷了。”
老人可不知道阿珩已经几百岁,微笑着接受了阿珩的敬称,带着阿珩回到家里。
“这是我的孙女米朵,今年十九岁,不知道你们两个谁大。”
老人蹲在火塘边,一边烧水,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阿珩和米朵。
阿珩忙说:“我大,我大。”
米朵已经做好饭,可看到有客人,就又匆匆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一条活鱼回来。
阿珩笑着向德瓦爷爷打听:“不知道寨子里谁主事?有人懂医术吗?”
“各个寨子都有推选出来的寨主,要说医术就要去求见巫师了,我们这上百个山寨——就是你们说的百黎,都是找巫师看病,平日里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围猎,什么时候祭天,也要寨主去询问巫师。”
“谁的医术最好?”
“当然是无所不知的巫王了。”德瓦爷爷说着话,把手放在心口,低下了头,恭敬和虔诚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