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张雨霞第二日即被太夫人唤回安乐公府。
厅堂里,凉风挟着花香,又是和着就别的笑脸,这一切都是扑面的亲切。
“霞姐儿喜事将近,这脸色看着也红润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呢。”费氏面上盈满了笑意,只是那样的笑容落在人心里总觉得虚虚的,没有融入真情实意。
“好事成双,不止是长姐,就连二姐也沾了喜气,不日就是大唐太子妃了呢。”张雨霞身旁的张雨琳边说边拿帕子掩嘴而笑,看看张雨霞,又把别有深意的目光抛到了张雨燕脸上,不慌不忙又递了一句,“二姐这回儿可是得偿如愿了,不用日日苦相思了。”
若搁平时,张雨燕哪能容得他人这般挖苦,可眼下,她只低着头,把弄着手里的帕子,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听着张雨琳阴奉阳违的话,那张粉脸更是血色全无,那手也是抖瑟得如风中不堪受力的残叶。
张雨琳这话音落地,有人听了心里特自在,比如,张雨萍,平日里没少受张雨燕的冷言冷语,明讽暗嘲。眼前,张雨琳的这袭话,正是大快人心。
也有的人因为这本也不算难听的话而绷紧了脸,温氏,自打进门向太夫人问礼请安之后,基本是没有说过话,脸上少了粉脂的修饰,身上鲜艳的衣服倒把她的脸衬得更加焦黄。张雨琳的话,让她徒然不安到了极点,仿若大唐太子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祸首,可偏偏……就赖上他们了,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如何能让她心安?
温氏抬起眼帘,那双眼睛里的凄楚瞬间流露,仿若一夜之间蹭去了十个年华,让人唏嘘。
温氏望向端坐着的太夫人,太夫人恍若无见那似乞怜一样的目光,安之若素。
温氏心底一凉,讪讪收回目光,左顾右盼,却见各人都是一样的漠然。
张雨霞抬头,正对上温氏那双无措的眸子,心头不由得一突,这还是那个整日耀武扬威的二婶吗?油然生出唇亡齿寒的悲凉。无论是怎样,她都无法否认她们是一家人,纵然有隔阂,可终究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
就在张雨霞心念迭起时,温氏开了口,声音很小,少了底气般无力,“霞姐儿,大唐虽好,可架不住路途遥远,燕姐儿又是乖张的性子,二婶真的很担心她……”只说了半截,竟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温氏这话是冲张雨霞说起,在人们心里这似乎有些上下混淆,可又仔细想想,这样又是极符合情理,太夫人在场,何况又是太夫人把张雨霞喊了回来,温氏这样做算是给大家都留了面子。
费氏闲呷着茶,一双眸子时时观察着动静,她暗暗揣测,这次或许是温氏最聪明的一次了。
即使温氏不用再絮说下去,那话里的意思也已了然。
可是,难道她们都忘了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雨霞微叹一声,转眸看向也在看她的太夫人,那闪烁的目光已经足以阐明她的立场,她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皇命不可违,她又岂能因为自己的一隅私念而乱了政事?不论是为了张雨燕,又抑或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不愿意冒这样的险。
有丫头递给太夫人一杯青茶醒神去火。太夫人接过茶盏,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眼眸里的凌厉,连声儿也柔和了许多,“她二婶,这些在家里诉诉苦也就罢了,可不能当着外人说起,霞姐儿一个女孩子家,哪能担得起这样的重担?你这不是在难为霞姐儿吗?”
温氏听了太夫人这厢话,不由得愣住了,这心思又转不过弯了,不明白太夫人为什么突然就转了风向,“婆婆,您不是……”她想说的是,太夫人不是也反对燕姐儿趟大唐的浑水吗?而且是太夫人授意她向霞姐儿提起的,可现在……凭温氏的脑瓜,一时半会儿哪能参透太夫人的心机。
“二嫂,婆婆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燕姐儿与大唐太子结秦晋之好,是皇上的意思,霞姐儿干涉不得;况且,大唐太子本来就是人上人,也就燕姐儿这样有福气的人才能入了太子的眼……”费氏不愧是有眼力介的,她锦上添花的奉承了一番,把太夫人开脱了出来。
温氏在那儿又怔又愣,被那些好话呛得哑口无言,心里乱的无可救药。那可怜巴巴的目光在众人之间辗转,看那一张张脸,分明就是在看她们娘俩的笑话,还在说着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温氏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鬼地方,可是为了她的燕姐儿,她还得硬憋着心口的那窝火,低声下气的乞求道,“婆婆,难道您就忍心让燕姐儿远走他乡吗?您可是最疼燕姐儿的。”
太夫人半垂着眼帘,像是乏了。
看到太夫人这幅样子,众人都了然于心,这无非又是太夫人在打太极拳了。温氏这样哭哭啼啼,太夫人也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孙女远嫁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子,可纵是不愿,又能如何?皇命大过天。
太夫人虽然不能完全明白皇帝的用意,却隐隐觉得皇帝此举绝不简单,或许燕姐儿只是皇帝扔出的一枚石子,能不能激得起千层浪呢?
君心难测,连霞姐儿都不能够的事,她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太婆,又有何力扭转乾坤?
张雨霞有心安慰伤春悲秋的温氏母女,可是面对痛心彻骨的悲伤,这再绚烂的话也不过是隔靴搔痒、于事无补,张雨霞心思起起落落,最终还是默声不提。
温氏的手抚着张雨燕的后背,泪眼连连,看来,也只有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