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心里大为震惊,她还从未见国公爷如此怒容,他虽是武将,战场上不知手刃多少敌军、沾染多少鲜血,回到家里却只是慈父形象,沉稳、和蔼、宽容、平和,今天这般怒不可遏却是为自己不平,顿觉热血激荡,感动的泪流满面,不由自主的唤了声“父亲”,几近哽咽。
国公爷一句话已经定了李氏死刑。
云懿霆却没有出手夺命,转身拉起若胭,对众人道,“若胭不喜见血,我先带她回去了。”不容她多话,就揽着她离开。
这一天,若胭都没说什么话,神情倦怠,天色向晚时,初夏来换茶时,小声的禀报一句“三太太死了”,她也只是“嗯”了下,不觉稀奇。
李氏恶贯满盈,合该一死,云府不想家丑外扬,关起门来处决了她,这种家法私刑的事在这个世界太常见了,若胭听多了,也习惯了,只是感慨罪有应得。
人死了,对外总有个说法,毕竟担了个云三太太的身份,京州谁不识得?
三房放出话去,只说是急疾而死,也不在京州做法事下葬,两天后就送出城去,说是要回祖籍入土,若胭默默想了想,觉得这灵柩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出城去罢了,以她罪恶和众人的仇恨,怎么会容许她葬在云家祖坟?尸骨将落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沉埋了十几年的死胎案与陆陆续续的谋害统统真相大白后,整个云府笼罩在悲伤之中,李氏之死大快人心,可不足以抵消沉痛与愤怒。
大夫人大病了一场,若胭过去床前探望,差点不敢认,眼前平躺着的大夫人两鬓雪白、消瘦憔悴,整个人都是哀伤、空洞的,云归宇和云懿思双双陪在一旁落泪。
云懿思眼泪汪汪的求若胭,“三嫂,三嫂,你劝劝母亲吧。”
若胭点点头,可除了心疼的落泪,她也找不到最有效的话,这种剔骨之痛哪里是旁人能开解的了?能让她重新振作的,只有她自己的坚强和时间的淡化,可是,有哪个母亲能忘得了孩子的死?
出乎意料的是,没等若胭组织好语言,大夫人却主动开口了,她缓缓收回苍茫的目光,落在若胭脸上,“我以为,你母亲的遭遇我永不会遇到,诧异她那样聪慧灵气的女子怎么就会被愚人所害,却不知自己原来也是如此,只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可怜我的女儿胎死腹中,思儿体弱多病,都是恶人所害,我这做母亲的,全然不知,全然不知……”她喃喃轻语,字字都是自责与忏悔,深陷的眼眶又溢满泪水。
一句对比,又勾起若胭对杜氏的思念,张氏逼死杜氏,如今张氏已死;李氏害死大夫人的孩子,如今李氏已死,恶有恶报,天道不灭,可惜被害死的杜氏和云家五小姐再也不能复活,大夫人心头的伤口也永难痊愈,这世上,善与恶,从来都得不到公平的对待。
“大伯母,您看看五弟,他何尝只是他自己呢,”若胭轻轻的道,“每个失去的亲人都会回来的,会以你不知道的方式悄悄的陪着你。”
大夫人先是困惑的看看若胭,又看看云懿思,片刻,讶然一笑,泪水滚滚,“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若胭心头一松。
“我初识你母亲时,她与我一般,敬佛却不信佛,后来嫁到梅家,却俨然佛门弟子,我那时很不理解,现在,却明白些了。”大夫人再次把目光移到云懿思脸上,甚至伸出手轻柔的抚摸他脸庞,像是看到了自己死去十六年的女儿,眼中竟然浮现出奇异的光芒,映的整个脸都充满了温柔和慈爱,“一定是她在保护着弟弟,所以思儿才能避过横祸,平安降世,十六年前,我没有保护好她,现在,我该保护好思儿。”
云懿思也听出母亲话中之意,不知是悲是喜,捧着母亲的手贴在脸上,痛哭起来。
若胭悄步退开些,低声问云归宇,“怎不见婉姐儿和靖哥儿?”
云归宇叹道,“他们俩原本是带着来的,谁知一见了母亲,就哭做一堆,我更没了头绪,怕她们乱上加乱,索性又送回去了。”
“我觉得,现在可以再带过来了。”
云归宇苦笑,“还是多亏了你。”
若胭恍惚离开,满心苦涩,哪里是多亏了我呢?只是自己也想到了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而已,大夫人说,她没有保护好那个女儿,自己何尝不是?转眼已是半年了,不知他会不会重新回来?
回到瑾之,云懿霆怜惜的抱住她,她也默默偎依在他胸口,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小声说道,“三爷,我想要孩子了。”想把那个失去的孩子再找回来,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云懿霆似乎颤了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垂首把脸埋在她发丝间,悄然闭眼,隐藏起所有情绪,低低的回答,“我也想。”
屋内,气氛凝重而微妙,屋外,铅云沉沉,呵气成冰。
不幸之中的万幸,何氏的孩子到底还是保住了,但何氏似乎受了刺激,成天的疑神疑鬼,时哭时笑,吹毛求疵,时常借故打骂丫头,霁景轩里死气沉沉、怨声载道,早已没了期待嫡长孙出世的喜悦,大爷近来也是情绪低落,总以衙门事忙为由,夜不归宿,柳氏带着念哥儿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倒是国公爷每天回府都会把念哥儿叫去书房,亲自教导,念哥儿自打出生就跟着柳氏多次迁居、受尽冷眼,学得极是乖巧,知道国公爷喜欢他,更加用心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