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住下颌,突然觉得,如果要娶一位帝后,其实凤九不错。
这个念头蹦出来,他愣了一下。然后,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不,与其说她不错,毋宁说这四海六合八荒之中,她是唯一适合的那一个。又或者说,她是唯一让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思绪飘到这个境地,他突然有些明白,近段时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为的是什么名目。
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这桩事,这么想的她。
原来,自己喜欢她。
但为什么万千人中,独独喜欢上了凤九,他虑了半晌,归结于自己眼光好。因为自己眼光好,本能地发现了她这块璞玉,他想要喜欢她,自然就喜欢上了她。喜欢这种事情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无论如何,此时阿兰若之梦这个囚笼中,只要有他在,小白不会有什么事。
比起阿兰若之梦中的宁和来,梵音谷最近的氛围,却着实微妙。
那日,东华帝君顶着重重闪电滚滚怒雷,义无反顾地踏进困住凤九的结界,这个举动,令跪在蛇阵外的一干人等都极其震惑。
帝君他避世十来万年,虽说近两百年不知因什么机缘,单单看重他们梵音谷,时常来谷中讲学述道,但在谷中动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帝君他提剑于浮生之巅睥睨八荒的英姿,一向只在传说中出现,那会是什么模样,他们只敢偷偷地在睡梦中遥想。孰料,连七万年前灭天噬地的鬼族之乱亦未现身的帝君,今日竟这样从容地就卸下一身仙力,毫无犹疑地入了阵中?
此是一震。
在跪的臣子们中间,颇有几位对帝君和姬蘅的传闻有耳闻。从前列位一直暗中猜测着,东华同他们的乐师姬蘅之间,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但今日这个局面,却又是唱的哪一出?
此是一惑。
一震一惑后,列位小神仙在思而不得之中,突然悟了。
帝君之尊,巍巍唯青天可比,帝君之德,耀耀如日月共辉。此种大尊贵大德行,染了凡味儿的区区红尘事安能与之相系?姬蘅,连同此时被困的九歌公主,定然都同帝君没有什么。帝君千里相救九歌公主,一切,只在一个仁字,此乃尊神的大仁之心。
想他们先前竟敢拿自己一颗凡世俗心,妄自揣测帝君的大尊贵大德行,真是惭愧,惭愧。
他们一面在心中忏悔着自己的龌龊,一面抬眼关心结界中有无什么危险动向。然后,他们揉了揉眼睛地瞧见,身负重伤的、享有大尊贵拥有大仁德的帝君他老人家,正自然地,缓慢地,将手放在九歌公主的侧脸上。
他们的惭愧之心卡了一卡。
……这也许是在表达一种对小辈的关怀?
但下一刻,他们使劲揉了揉眼睛地瞧见,帝君他自然地帮九歌公主绾了耳发,凝眸注视了公主半晌,然后温柔地将公主搂进了怀中。
他们的惭愧之心又卡了一卡。
……这也许是天界新近比较流行的一种对小辈的关怀?
但紧接着,他们更加使劲揉了揉眼睛地瞧见,帝君的嘴唇擦过了怀中九歌公主的额头,停了一停,像是一个安抚的亲吻,且将公主她更深地往怀中带了一带……
在跪的小臣子们片片惭愧之心顿时散若浮云,个个压住倒抽的凉气,心中沸腾不已:“这个情境,莫非是帝君他动了尘心?帝君他老人家竟然也会动尘心?帝君他老人家动了尘心竟然叫我给撞见了?我的妈呀今天真是撞了大运!”
此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小臣子们不得而知,因他们正激动的时候,浓云不知从何方突然压下来,将解忧泉笼得严丝合缝,入眼处只一派森森的墨色。
待似墨的云潮滚滚退去后,结界中却已不见帝君二人的影子,只剩四尾巨蟒依然执着地守护着这个琉璃般脆弱的空罩子,咝咝地吐着毒芯。
巨蟒们眼中流露出愤怒和悲伤,注目着结界,像是在等待着阿兰若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片淡蓝的光晕中。它们铜铃般的眼中流下血红的泪,好像为此已等待许久,长得那样可怕,这个模样却很可怜,令人略感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