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说了,顾渝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骑马射箭,他连管家理账、住持中馈都是进宫前恶补的,更别说照顾孩子了。毕竟在世家贵族里头,也没有当家主母亲自照看孩子的说法。
因而,顾渝说是养着萧岭,其实就是孩子跟着他住,一应生活琐事,自有保姆们负责。
顾渝如此,萧明川也不遑多让,他对萧岭的宠爱一向是体现在物质上。比如说,洗三、满月、百日和周岁大办特办;再比如说,逢年过年各种奇珍异宝络绎不绝地赏赐下来。
今日之前,顾渝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他是这样长大的,他家中的嫂子也是这样养他侄儿的,岂料萧明川不按常理出牌,倒把所有人给搞懵了。
顾渝不会去想皇帝亲自照顾皇子是不是符合规矩,他只是看到,萧岭对萧明川今日的举动是很喜欢的,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的亲昵和撒娇是往日很难见到的。
见萧明川已经给萧岭穿戴整齐了,顾渝不急不缓走到炕边,拿起放在小炕桌上的金镯子给萧岭戴上。这套金镯子是萧岭周岁的时候远在南洋的晋阳王萧殊特地派人送来的,做工精致、样式独特且不说了,最有趣的是每个镯子上面都挂着六枚花瓣造型的小铃铛——每枚还是不同的花瓣——萧岭手上脚上戴着镯子,走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又可爱又热闹。
“爹爹,我们可以出去了吗?”萧岭搂着顾渝的脖子,甜滋滋地问道。
顾渝唇角微扬,摇首道:“岭儿,出去玩可以,但你不能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位端着药碗的嬷嬷走了进屋,这是萧岭每日午睡起来都必须要喝的药。
“哼!我不要!”萧岭松开手,猛地一扭头,转身躲进了萧明川的怀里,金镯子上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萧明川低头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亲,在他耳边低语道:“岭儿乖,你听爹爹的话乖乖把药喝了,父皇就给你一块糖吃好不好?”
“真的?”萧岭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过往的惨痛经历告诉他,无论他如何哭闹,爹爹在喝药的事情上都是不会退步的,反正苦苦的药早晚是要喝的,他还不如乖一点,这样就能有糖吃了。
“真的。”萧明川郑重其事地颔首道:“要不我们拉勾好了?”他说着伸出手。
“嗯,我们拉勾,骗人是小狗。”萧岭说完豪气冲天地捧起药碗,一口把药汁闷干了。
看着儿子干净利落的动作,萧明川和顾渝又是心痛又是欣慰,小家伙一天三顿药,每日三餐也都是专门烹制的药膳,要是他特别抗拒喝药,顿顿都得用灌的,他们还不得心疼死。
萧岭放下药碗就直直地抬眼看着萧明川,见他毫无反应就主动伸出了小手,委屈地唤道:“父皇?”难道父皇要当小狗,可是他不想当小小狗哎。
萧明川回过神来,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一粒小小的乌梅糖,放在了萧岭的手心。
顾渝并不赞成萧明川用糖哄着儿子喝药的行为,因为萧岭不是普通孩子,也不是偶尔一回生病,他是天天都要喝药的,要是每次喝药都要吃糖,太医也不会允许的。
可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萧明川给萧岭的糖和他平时见过的有所不同,那是一粒特制的乌梅糖,还不到萧岭的拇指大小,就是三四粒加起来也未必有一粒普通的糖那么大。
就是那么小的一粒糖,萧岭也舍不得一口含进嘴里,他小心翼翼地把糖捧在手心,伸出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仿佛是在品位什么罕见的山珍海味似的。
见此情形,顾渝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的儿子是今上的嫡长子,是全天下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人,他想要什么吃的要不到,可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小孩子也能随意吃到的乌梅糖,他却要当成宝贝。
萧岭高高兴兴吃着糖,萧明川也不打搅他,只让人拿来他的小斗篷,严严实实把人裹上就抱着儿子出了门。临出门前,萧明川特意回头邀请了顾渝,说是一家人一起逛逛御花园。
其实,就是萧明川不邀请顾渝也会跟去的。皇帝今日的举止太反常了,莫名其妙跑来看他,莫名其妙对岭儿宠溺有加,他看不透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觉得心里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