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崔叔闻便默默划着船,没有再说话。我带来的灯笼就放在他身边。灯光从下往上照去,他的轮廓又和平是有些不一样了;只是那层光,令他看起来更是遥不可及。我一时看得烦躁不安,随手折了朵荷花拿在手里,没话找话地说:“半个月不见,想不到这花都开满湖了。”
他微微一笑:“是啊。天地万物匆匆行进,何尝肯歇下脚步等我们。”
我撕下一个花瓣来,放在身边:“但是我愿等你。多久都可以。”
他微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桨,没有说话。小船在自己往前滑了一小段距离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时间瞬间凝固。天上的星辰仿佛不再闪烁,周围的小虫也沉默下来。
我说:“叔闻,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一阵风吹过,灯笼暗了一下,又亮了起来。崔叔闻脸上的微笑还未褪去,但是我已经看到了他眼里的不甘。
我说:“我也不要你呆在家陪我。你喜欢做什么都随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争去,这样行不行?”
他不相信地笑笑:“真的?”
我耷拉下脑袋,一把扯散了那朵荷花,花瓣铺满了船底。我说:“你看,刚才你说要买个女子回来,我那时还不知道她是你姐姐,还不是照样给你买回来了么?”
他“噗”的一声笑出来:“王爷,你确定那是打算送给下官的?”
我强词夺理:“难道不是?!”
他笑着点点头,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那么……你现在先答应我一件事吧。”
我极豪爽地点头:“说!”
“明天我恐怕去不了翰林院了,你替我告个假。”
“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转头吹熄了灯笼里的火光。
这时那弯新月才爬到半空,一片薄薄的银光洒在他身上,在暗处投下浓浓的影子。我这才发觉他穿来的衣衫很薄,薄得一点点微风都能将他的衣角吹得翻飞起来。
船底很凉,又被水浸得有点湿。
我脱下外袍铺在下面,然后动手解开他的袍子,又铺了一层。
他躺上去的时候,我听到一阵荷花瓣被压碎的声音。随后就有一阵香气飘散开来。我分不清楚,那是荷花的香气,还是他身上原本就有的味道。
也许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更令人心醉神迷。
这时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两个人的外袍下面都穿得很少。我稍稍留了点理智,没有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到船外去。他微笑着,没有再说话,两只眼睛在暗暗的月光的直射下,显得分外幽深。像是一面千尺深的古潭,一旦沉下,不见天日。
然而我已经下了决心,就算那里是地府幽冥最冷最黑暗的角落,我也不会回头。
知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围的世界在慢慢变得现实。天上的月亮已经爬得很高,身畔吹过的风驱散了最后一丝的燥热。周围的夜虫和青蛙的鸣叫声重新回到耳边,变得清晰可辨。
我俯身把崔叔闻抱紧了,揩去他身上的汗珠。他摇摇头推开我,自己撑着身子斜靠在船舷上,说:“罢了,我哪里就那么柔弱了。”
我追过去把他的衣服给他穿回去,说话都有些心虚:“快穿上,别着凉。”这才自己拿了桨胡乱把船划回岸边,抱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再命人备水沐浴。这回那四个小太监再吭哧吭哧地抬了浴桶进来,居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的模样,我看着都乐了。
等他们关门走人,我把崔叔闻扔到浴桶里,两个人一起涮涮干净。他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靠在我肩头不吭声。我小心地给他擦着后背,他突然低声在我耳边说:“王爷,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下官要什么都可以?”
我拍他一记:“以后不许叫我王爷——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叫我王爷。”
他全然不听,又问了一次:“王爷,是不是下官要什么都可以?”说着抬头看我,脸上满是浓浓的倦意。我心一软,点头说:“是。”
他两手绕到我身后,下巴搁在我肩头,整个身子和我贴在了一起。然后他问:“王爷明天是不是要到宫中去,把章王的手稿还给颜妃娘娘?”
我有些奇怪:“是啊,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下官求王爷,向颜妃娘娘……还有皇上,为下官求亲。下官,想娶怀碧公主为妻。”
崔叔闻说得极认真,认真得我几乎忘记他刚刚才与我那样缠绵过。
我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