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恐怖的不是有人上这道奏折,而是在场居然有人附议:“确实有道理——”
那几个附议的人,我根本就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过。
而父皇,只是用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龙椅边上雕成一条龙爪样子的扶手,似笑非笑地听着,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身陷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有什么东西在身边飞速地转动着,随时都会把我碾得粉碎。
我不等那几个附议的人说完,便跪下,重重地磕头:“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原谅——父皇——不要听那些胡话——”
父皇不说话,就没有人敢插嘴,整个大殿里只有我的哀号声在回荡。
地上已经沾了斑斑的血迹,额头上的血在一滴滴地滴在膝盖前面,我顾不上擦,只竭斯底里地指住那几个附议的人:“你们!你们竟然妄图干预国储废立这等大事——难道你们都把父皇当成无知的昏君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提这件事,我就当场一头撞死,以表忠诚!”
我说着,一咬牙,朝旁边一根柱子撞了上去!
脑子嗡的一声响,眼前被一片红色的帘幕遮住,我知道我可以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周身除了热,还是热,热得我恨不能扒掉自己的一层皮。恍惚中听到父皇的声音说:“难道上天是要朕补偿尽这些年欠了你的么?”
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瞬间回到眼前。我打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父皇就坐在床头,瘦长的手指正抓着我的手一下一下地捏。我想抽回来,又不敢乱动,好容易攒了些力气,叫了一声:“父皇……”
即使灯光昏暗,我也能看清楚他脸上瞬间绽出一片喜色。
刚刚袭来的那阵寒意消失不见了。
我冷眼旁观人世几百年,总觉得皇家是天底下最冷漠最无情的地方,父子兄弟残杀起来,比寻常的歹徒恶棍不知残忍多少倍。
所以我即使“回来”了,也从不奢望在这里能找到什么可以称为温情的东西。
那种感觉终于真实起来——这个人,他是我的父亲。
就像天底下最寻常的父亲那样,我可以跟他要星星要月亮,跟他撒泼耍赖,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扮个鬼脸拍拍屁股走人,他气消了仍旧会叫我回家吃饭。
我身子一放松,就有个声音从喉咙里面逸了出来:“痛……”
父皇突然发飙,在我手上狠狠一捏:“痛!你也知道痛!你是不是想比比看那石板那柱子和你这脑壳哪个硬?你……你个没出息的,这么点小事就寻死觅活,再遇着什么大风大浪,你还不得死无全尸!”
我吐吐舌头:“父皇……儿臣……知错了……”
他很满意地点头:“知错了,愿不愿改?”
呃……这要怎么改呢?
管他呢,先保证了再说:“愿,愿!”
父皇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空口无凭,你立个誓,好让朕放心。”
这么严重?
他在那边低头片刻,又正对着我“现在,父皇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可好?”
我用力点头:“儿臣遵命。”
“我奚怀真对天发誓——”
“我奚怀真对天发誓——”
“我必会爱惜自己的性命,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我必会爱惜自己的性命,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如遇不测,必不计任何代价,不顾任何牺牲,保护自己。”
“如遇不测,必不计任何代价,不顾任何牺牲,保护自己。”
“否则——”
“否则——”
“崔叔闻必遭天遣,死无葬身之地,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