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老爸复述我的“丰功伟绩”比较适宜。“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的事情不能干得太多。
老爸言简意赅复述了我在七一煤矿三采区的所作所为,修电动机之事只是一笔带过,重点放在与廖庆开的对话内容上。
但严玉成这时又展现出他性格中好奇心极其强烈的一面,居然将廖庆开撇到一边,两眼直勾勾盯着我:“你修好了七一煤矿的电机?”
我料不到他也这么八卦,不得不简单答道:“就是基座松动了,轴承长期磨损严重,时间长了就烧坏了。挺简单的毛病,修起来不费什么事。倒是赚了些烟酒糖果。烟呢,我爸给你带了几包过来,肉和饼干已经吃掉了,酒给你和周伯伯留着,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柳家山再喝不迟。”
严玉成摇了摇头:“瞧把你小子能的!”
自家儿子如此能干,老爸也脸上有光,倒并不阻止严玉成八卦,还在一旁推波助澜。
“连我都没料到,教了他几天电工原理,就敢修马达呢。”
严玉成眼珠一瞪:“烟呢,拿来。”
这架势,倒好像是我家欠他的了。这人脸皮挺厚实。
老爸呵呵笑着,递了几包“飞鸽”过去。
“好家伙,这么小就挺会赚钱,长大了还了得,不成大资本家?”
“别管资本家了,先说说廖庆开什么意思吧?”
老爸有些吃不准廖庆开说的是场面话还是另有所指。官场上的阅历,他比严玉成差得太远。
严玉成眯起眼睛:“廖庆开的意思很简单,这事尚未盖棺定论。”
“怎么说?”
“王本清处分咱们,省里并不知情。最少不是所有省里的大头头都知道。我估计是由王本清提出建议,地区周培明表态支持,再向省里某个领导私下请示了一下,就做出了这个停职反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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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分析倒与我的分析不谋而合。
严玉成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慢慢说道:“这个停职反省,也很有些意思。说得好听点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说得不好听点是预留了见风使舵的后路。”
论起这些事情,他的精明与睿智便全都回来了。
“见风使舵?”
老爸有几分不解。
“没错。一旦上头风向有变,他们只要说一声恢复我们的工作就行了,不说没有一点后患,起码没什么大碍。就算事实证明我们的观点正确,至少一项‘无组织无纪律’的罪名,还是挨得上边的。也不能说就是处分错了。”
听了这个分析,不要说老爸,便是我也深表佩服。官场上的弯弯绕,当真不少呢。
“所以啊,晋才,也不必担忧,安心在家读书休养,好好过个年。咱俩什么时候恢复工作,就看上头的风向什么时候变化。”
严玉成的话很给老爸托底,回家之后心神便宁定许多。除了看书之外,经常去附近几个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家里走动走动。这要放在上辈子,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老爸顶不喜欢串门子。他一个技师,生性又不八卦,串门这活计,确实不怎么适合他做。如今改行做了行政,倒转了性子。尽管眼下是停职反省,没准哪天上头一纸文件,又起复了呢?和大队干部多联系联系感情,对今后工作也有帮助。老爸以前声誉甚好,十里八乡都是名人,又喜欢帮忙,停不停职,一点不影响那些大队干部对他的热情。
腊月二十一,倒是有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上门来拜访。
来的的这位不速之客,乃是七一煤矿的张矿长,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台小嘎斯车,车上满满装了一车煤碳。
我不是汽车发烧友,但那台嘎斯51,仍然很让我心动了一把。很酷的车,和“老解放”像到十足,只是个头小一些。事实上,一汽的解放牌中型卡车,就是仿造的嘎斯51。嘎斯车马力足,爬坡性能极强,相当适合向阳县这样的丘陵地区。但随着国产中卡的超强崛起,八十年代后期,就很难再看到嘎斯车的身影了。然而一九七八年,嘎斯车还是能经常见到的。
我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台嘎斯车看了又看,张矿长只当是乡村小孩对汽车好奇,心里就莫名其妙得到些安慰——柳晋才的儿子,毕竟也还有普通小孩的一面。要不也太精了些,自己的小孩十一二岁了,和他一比,简直就和奶娃娃一般。
自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张矿长可是一些儿都未表露出来,脸上堆满笑,像看见同龄的老熟人般与我打招呼。
“小柳师傅,柳老师在不在家?”
“啊呀,张矿长,真是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