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叩击桌面的声音回荡在房内,几人皆是目露坚定,事态紧急,若是再如话本子一样画上三五年谋划算计,追云国便是早早被蛮族打下了。
悦来客栈这边已经做好打算,黄昏已至,午后的暑热还没有散去,一阵阵像是潮水一般涌向路上行人,吆喝声渐渐隐没在逐渐升起的炊烟后头,而丞相府这边的王淼也已经收到墨脱传过来的消息,坐在书房桌案前,眉头紧锁。
王淼盯着桌案边点燃的鎏金熏香炉良久,他自得知消息后维持此番神态快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光线愈发暗淡,王淼心中忧虑万分,想了太多事情,等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便站起身,从东边角落的小柜中拿出一盏油灯来,再打开火折子,将火引至油灯灯芯,男子的手还有一些打颤,不过总算是点亮油灯,使得方才只看得见轮廓的书房摆件清晰起来,王淼的心也随即平静一点,他长吐一口气,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两腿,便觉浑身无力。
这样的感觉,王淼何时有过呢?王淼仔细想想,从他二十岁被皇帝看中起,从一个寒门子弟变成权势滔天的大官,他把最初要坚守的东西一点点扔掉,把其他他之前为之不懈的东西一一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便顿失五感,再没有过无力感,可如今,它又是怎么回来了?
王淼身上的疲乏越来越强烈,只能扶着椅子再次坐下,直到整个都陷在椅子里面,王淼仍旧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连喘息都有了困难。
“你,王丞相,可还过得好?”
男子的声音在书房响起,只是一句友善的问好,王淼的瞳孔却是一缩,只觉四周空气都冷下来,额头冷汗也冒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淼面前出现一团黑色光影,慢慢聚集起来后便是一个男子模样,待追云国丞相看清男子面容,不由大骇。
是封奕,三年前已被蛮族将领,取了首级的封奕!
“我又如何不能出现在这里!怎么,丞相大人,当封奕已经死了,便不可来报仇了吗?家父之死,封奕还没有和你算清。”
封奕铁青着一张脸,面孔青白交错,脖上还有一道血痕,穿的还是那套追云国百姓最为熟悉的银色软甲,浑身是血的朝着王淼冷笑。
“我从未做过害你父亲之事,你已经死了,休要留恋人间,我在阳间会为你烧上纸钱,为你封家做场法事。”
王淼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两手紧紧抓住椅背,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封家,还不需要一个心思歹毒的人来做这样的事情。”
封奕此时咬牙切齿,挤出这么一句话来,见王淼惧怕万分却仍然不愿说出实情而愤怒,也为宇文风被这样的人蒙蔽而感不屑。
“我不曾做过!”
王淼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掩饰自己罪行。
“你做过,王淼,幼时我敬称你一声王叔,为你尽力辅佐皇帝,为你曾力保封家绝无二心,可你王淼后来是如何做的,跟着那些蛮族贼子一同祸害追云国,宇文风不知道,百姓难道也会不知道吗?我落入你和蛮族共同打算好的陷阱,丢了性命,是我封奕无能,可家父无故重病离世,封家老小死的死,散的散,我不相信,百年屹立不倒的封家竟然一夕之间便在王都消失无踪!”
封奕一声声质问直击王淼心口,王淼所做的事儿,从未与外人说起,只有自己知道,如今封奕指着自己说出这些来,让王淼几欲崩溃。
“是!都是我做的,你封家,风头如此盛,你们封家这些武夫,凭着打打杀杀就可以得到封底万亩,金银珠宝滚滚而来,受尽百姓爱戴,便是对着皇帝直言进谏也不会有如何危险,而我呢?我王淼一介白丁,谨小慎微,顺着皇帝心意做事,我想要权,财,同你们封家一样,立于霸主的地位,宇文风懦弱无能,我早便看不惯他,不如与蛮族合作,我要的,便都会得手!”
“你,将追云国百姓置于何地?”
“不过是些低贱的性命,为我做一些贡献又何妨?在宇文风的手里,追云国迟早会沦为蛮族的砧上鱼肉,倒不如我早一些和蛮族合作,换我荣华富贵。”
王淼说起话来带上癫狂之态,同平日完全不同。
“封少将军,你封家如此惨状不可一味怪我,我王淼,多半只是参与者,若没有宫中那位的允许,我怎敢,肃,清,封,家,哈哈哈!”
王淼笑出声来,尖利刺耳,封奕楞在原地,
这,确是实情啊,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何愿意相信,封家历代效忠的皇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封奕,走!”
乌羽不知何时从封奕时候冒出来,抓住发呆的封奕便离开了,王淼还没有反应过来,书房内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前那番对话就像是梦境一般。
外头已经彻底黑下来,王淼却突然回过神来,转动身后的伏虎雕像,跑到密道中去。
密室中的盒子早已被一个个打开,包括正中间装着信件的暗盒。
糟了。
王淼转身,冲到书房外面,跑至马房牵了一匹马便消失在夜色里。
封奕被乌羽带到天音面前时,男子还是安安静静,不讲一句话。
“乌羽,我来吧。”
天音垂下眼睛,语气有些伤感。
“嗯。”
乌羽应了一声,把怀中的信件文书交给天音,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两人独处。
“奕郎。”
女子红了眼眶,走到封奕身旁,捧起了男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