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打到天佑年间,与十多年前是大不相同。
首先是规模越打越大。
早年李克用造反,一二万兵就敢胡闹。再早些庞勋起义时才几千人。十几年前的大顺年间,晋王几万兵,敢多线操作。卢龙李匡威,三四万兵就敢杀到河东去摸独眼龙的屁股。李茂贞靠二三万人可以横行关中,同时还能压着吐蕃欺负,没事总去吐蕃部落抢人抢钱。
如今呢?
辽王与梁王双方对峙的战兵就奔着二十万去了。
稍早几次梁军打晋阳,梁兵总兵力也都十万不止。
其次,是越打越谨慎。
比如李克用取卢龙那次,有刘仁恭在前带路,他几万人就敢进幽州冒险。
如今呢?梁王西征、南征,哪怕中原一马平川,哪怕梁军主力外出不在老巢,辽王分明人多马更多,愣是看了几年都不敢长驱直入。为什么?就是怕被梁军来个关门打狗。
梁王自己都越打越小心。这次南征,数万大军在淮南都不敢深入,稍遇挫折扭头就撤,绝不留恋。
道理很简单。相比于汴州,辽王家底薄,若一不小心崴了泥,十有八九直接凉凉,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梁王家底厚些,可惜因为地理缺陷,一旦遭受大败,同样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不论对于辽王还是梁王,甚至是惨胜都无法接受。
天下,可不只有他们两个藩镇。
辽王面临塞北的压力。
梁王是中原四战之地。
不到万不得已,这两位哥是既不能弄险,更不能硬拼。
大唐在这方面的教训非常深刻。
闻名遐迩的香积寺之战就是反面典型中的典型。
至德二年即西历七五七年,那是安史之乱的第三个年头。
时安禄山已死,叛军内部不稳,唐军在河北、河东进展顺利。本来完全可以以势压人,先取河北,再席卷而下,将叛军在河南、关中一网成擒,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如此一来,肯定就不会有后面藩镇割据这样的糟心事,大唐,也不至于一场内乱闹上八九年,搞得元气大伤。
可惜李亨那蠢猪做贼心虚,急于收复两京,硬以儿子李俶为帅,郭子仪为副帅,匆匆忙忙在关中寻求安史主力决战。
彼时唐军安西、北庭、陇右、河西、朔方诸镇精兵十一万,助战蕃兵四万,对面是安庆绪的十一万叛军主力。
一边是急于求成的唐军,一边是背水一战的叛军,在长安城南香积寺附近,两军血战一日,唐军斩敌六万、俘获二万,安庆绪仅以二万余残兵败走,唐军的代价则是七万精兵战死。
大唐盛时,边军主力总共也就五十万左右,这一把带走了十三万,算上前两年的损失,精兵几乎亡尽。
天宝时,吐蕃本已颓势尽显,回鹘不过大唐羽翼下一杂胡,哪怕安史乱起,周边的胡儿也没敢立刻造次。
何也?边军精锐尚在。
正因李亨这蠢猪执意死磕,致唐军精锐尽丧,虽惨胜却无力进取,完全是欲速不达的榜样。
四万番兵在此战中坐山观虎斗,直至安庆绪败局已定才踹了一脚。因唐军损失惨重,对这些蕃兵的控制也就有些不利,这帮混蛋在后面更是掳掠奋力作战划水。唐军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不落好,安史之乱断续又拖了六年,大唐实力大损,威信扫地,河西、西域陆续陷于吐蕃,回鹘也敢骑在大唐头上拉屎了。
此等惨胜,完全得不偿失。
前鉴不远,李可汗与朱三哥才不学李亨那蠢猪。
对峙以来,两军每日只以游骑往来试探,主力则稳如老狗。
唯一一次较大规模接触是十二月下旬。
当时,梁军万余突然向乐寿逼近。
乐寿是瀛州最南一县,辽王立刻大军迎上。
梁军万余,辽军则以二万骑顶上。
两军摆开阵势,在寒风中干瞪眼看了半天,最后谁也没有发动进攻。
梁军没信心打破辽军二万骑,辽王更不愿拿精锐骑兵跟鸭腿子步兵拼消耗。
自日中至日暮,两军各自回营。
这就是两军最大的一次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