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光说罢方略,众人听了都在细细品咂。
毕竟人少,以寡击众,这可是个技术活,事关生死,马虎不得。
最先回过神的是李三郎,边想,边拿起刀尖,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半晌,然后指着地上画下的道道,说:“十人一排,前三排持枪槊戈矛,后三排枪槊、弓箭皆备,前阵拒敌,后阵支援,这是六十甲士。再选商队六十人充弓手在后。步阵一百二十人。剩下百余人守车阵。
人间隔两步余,一排十人队宽约三十步。敌骑不论多少,当面之敌有限,以每骑横向间隔五步计,一排五六骑,间隔三步则为十骑左右。夜里,胡儿再想密集些也难。若十列纵深,便是五六十至百骑一小阵。
一百或百五十步放箭,胡骑到阵前约需四十息,五吸一射可射四五轮,六十人齐射,共射二百四或三百矢,十矢中一则毙敌二三十,二十中一则杀一二十人。五十骑可去近半,百骑亦可去一二成。
哪怕中者再少些,但一排至多数骑,我甲兵精利,当面兵力又不吃亏,必杀之。杀翻前面一二十骑,阵前就有人马尸体阻挡,后骑要么绕开,要么撞上来失了速度,那就都是案板上的肉,咱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敌袭时,引二三十甲骑向一侧迂回里许,从外围再兜回来。约行千余步,二百或三百息即至,若配合得当,可将敌骑拦腰截断。”
刘守光有点傻眼,没成想这小白脸还有这个能耐。战法跟自己想的如出一辙,但他是根据经验估摸一个大概,绝没有李三郎说得这么道理明白,居然是一个一个算出来的。郑屠子更是听天书一般不知所云,尤其这几百那几十的,算来算去十分转向。其实郑老板算账可以的,却愣没跟上这个节奏。
一排十人,间隔两步余,怎么是约三十步?哦人还得占地方。敌骑来袭,四十息近前,五息发一箭,五八四十不是么,怎么是射四五轮?九九表俺记错了么?哦,冲太近了不能射。但这个迂回里许行千余步,这个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听这小白脸说话真累,奶奶的,不过看刘守光一脸懵逼的样子,估计大差不差,小白脸有点能为啊,郑哥暗想。看众人好像也都是半懂不懂在装相,行吧,爷爷不说话,不丢人就成。
末了,李三沉重地说:“胡儿是强盗,未必能打硬仗,若先歼其三五十骑,可能就崩了。只是前面三排甚为紧要,怕多有伤亡。”
刘守光难道指望这小白脸站前排么,胸脯一拍,道:“此阵必胜矣。列位,此战前队逡巡,后队斩前队,某就在首队拒敌,誓与诸君共生死。你等可愿随我一战。”刘帅的亲儿子敢站前排,这股气势深深感染了众人,郑哥当先胸膛一挺:“我也在一队。”
“不。”刘守光道,“李小喜,你与某领前三队拒敌。郑郎,你在四队支援,领人保护侧翼。二十骑有点少,秦郎,你和元郎各引甲骑十五突阵。刘能,其余人手都归你调度,守住车阵。李三郎,你押后队弓手,居中协调,敢否?”
李三郎咬咬牙道:“不,我要站前排。”
刘守光对他这个决心很是赞赏,口里却道,“你手底功夫不行,来前队是添乱。这样,你跟在郑哥后头吧。”李三想想也对,就自己这两把刷子,去了前排真是送死。没再坚持。
“好。回去鼓动将士,胡儿不在今宵就在明夜,都警醒些,枕戈待旦吧。”
安排妥当,队伍继续启程,待日头偏西扎营。
吃罢晚饭,郑伙长招呼过来自己的一伙人分配任务,免得再出现那晚的窘况。咳,简直不堪回首。“刘三、刘四你俩跟着我。周儿、王儿你俩听郭郎指挥。郭郎,从今你也是伍长了。张伍长,你四个还在一处吧。”
张顺举道:“王义,队伍交给你,俺跟着郑伙长。”对于前次表现,铁匠哥颇为自责,决心以后千万要把妹婿看好。实话说,他想来也有些后怕,万一这黑厮死了残了,回去妹子非得咬死他不可。
“哈哈,成。”郑二也不矫情。
分派了任务,想想再没甚需要交代,遂散了众人,皆和衣而眠。
郑伙长怕慌乱中来不及穿戴,干脆裹了锁子甲躺下。这锁子环甲非常柔软,倒不妨害休息。只是二哥心里有事,扭来扭去,竖蜻蜓,翻跟头,睡不着。熬到天明,结果胡儿也没来,黑哥顶着黑眼圈,随众人收拾了行囊,上马走人。坐在马上,他左瞧右望,心说这帮贼崽子到底来是不来,害得爷爷难过,迷迷糊糊竟在马上就睡着了。
一行缓缓向南,远远缀着他们的兀里海就是悲愤交加了。
那夜别都鲁便说通了自家老爹,组织人手要来抢夺财货子女,哦不,来为兄弟部落主持公道。紧急联络了周边几个小部落,总共凑了七八百骑出来。看在几十大车货物和上万头牲口的份上,草原汉子们斗智都很高昂。原想等唐人再往草原走走,找机会打个埋伏,谁想他们还在前面找地方下手,唐人竟掉头撤了。
白折腾的众人这又赶紧追过来,已经跟踪两天。
人数比兀里海说的多些,肯定不止二百,但多是车夫伙计,护卫确实也就百十个人,不算谎报军情。
再往前走就到唐城了。
“怎办?”兀里海有些焦急,在别都鲁耳边问。
此次赤烈部出人最多,另外几部也是别都鲁召集,所以大太子自然做了头领。兀里海态度恭敬,大太子甚是满意地趴在土坡上,看远处的车队数了几遍,确实就三百来人,过半都是车夫伙计,心说七八个打一个怕个球。
要么咋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没有尝到生活的毒打嘛。
……
“王郎,你说胡儿跟了两日,我怎看不到啊。没看花眼吧。”
夜里,郑伙长坐在帐篷里睡不着,拉着大寨主说话。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两日刘守光把斥候放得不是太远,故作懒散,且禁止任何人违令外出。白天郑二坐在马上左看右看,一个鬼影子也没见,让他对元行钦这个闷葫芦的本领有了新认识。
要么就是真行,要么就是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