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与此同时,身在乾清宫中的圣上也在看他二哥递送来的密折——说是密折也不尽然,家信似乎更恰当一点。
兄弟俩此时可谓抱团互暖,相当齐心齐力,书信往来时少不了抱怨,而且抱怨的篇幅一点不小。
义忠王回信的风格跟给林海的一模一样,满篇大白话,意思大概就是:皇弟你终于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当年我非要跟父皇闹起来是图什么?若是父皇仅仅想扶持小儿子到关外草原上称王称霸,且吞掉前朝那个穆家的所有家底人手,我何必……直接把废掉太子之位的把柄递了过去?
这话说得……够明白也够沉重了。
二哥这段文字的比划都比前面的更粗更显力道……简直力透纸背。
圣上都能想见回信时二哥该是何等神情。
圣上因此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觉。
与圣上相似,元春这一夜也没睡好。她肚子已经挺大了,肚里的小宝贝时常不安生,她平时也难睡得沉睡得久,如今又有心事就只能合眼养神而已。
元春夜里多翻了几次身,今儿上夜的抱琴便已然起身,轻手轻脚地给贵妃备了热水。
不过抱琴再怎么轻手轻脚,也足够让元春睁眼问话,“你怎么也醒了?”
抱琴轻声道:“娘娘我今儿可是上夜。”睡不沉才是应该的啊。
元春翻了个身,面冲抱琴道,“那咱们说说话。”
抱琴知道因为二姑娘,娘娘又生了一回气,“我倒了水来。”说着,不仅预备了茶壶茶碗,还给元春拿了毛巾擦擦手和脸。
喝了水擦了脸的元春也更精神了一点,眼见着天边微明,她心说横竖不用睡了:有些话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元春如今的处境跟原著差别挺大:别看她依旧是个没啥太多权利的贵妃。
她有孕在身,不能说多得宠,却也颇得圣上看重。宫里与贤妃结盟,也很是收了些能传递消息的人手,在外明面上有王子腾与林海做臂助,想打探朝堂上以及娘家的消息,还有贾珍贾琏相助……
总而言之,元春现在真的很“上进”,只说娘家事,她可不怕麻烦,敢说敢管。王夫人也不能像原著里那样,仗着娘家是元春唯一的仰仗而乱吹“耳边风”。
元春当着心腹,也没什么避讳,“这是什么时候?荣府上下难不成是吃不上饭,只能卖儿卖女?竟连体面都不要了!”
元春话虽如此,却哪里只是恼火伯父伯母说下了这么一门亲事?而是愤怒于伯父与父亲一起投靠了太上皇!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这道理元春懂,也能理解,但是亲身感受到娘家另投“明主”……反正就是如果成了,她这个当娘娘的就丢一边;如果不成,还有她给家里撑腰。
究竟她会因此遭遇什么,又作何感想,娘家那边大约不甚在意。
荣府如此考虑“周到”,可想而知元春会心情如何。林海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建议贾琏去找元春告状的。
结果可不一告一个准儿。
元春在心里倒是挺感激贾琏及时通报,同时对母亲闷声不吭也多有不满,“这是真想把我蒙在鼓里不成?”
抱琴轻声道:“二太太许是怕您听了就恼了呢。毕竟娘娘身子贵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二丫头出嫁后再让人因此笑话我不成?”
抱琴想了想还是以实相告,“二太太只是想看大太太的笑话。”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生气!”元春捶了下床铺,“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内斗争锋。”
二太太与琏二奶奶为敛财做了些很让娘娘没脸的事情,舅老爷王大人也是举棋不定……若是娘娘依旧对舅老爷、二太太依旧信任十足,这些话抱琴真是烂在肚子里一句都不会说。
然而发现娘娘已然松动,抱琴就……该劝则劝了。别忘了抱琴是哪位教导出来的,抱琴父母又在谁手下当差。
贾母不愧人老成精,固然不怎么瞧得上长子为庶出的二丫头选定的婚事,但终究是一家人,她不想因此跟长子闹得生分,乃至于就此生分,但这婚事又一定要搅了,自然不如请宫中的元春出手。
其实老太太的心思,还有抱琴的偏向,元春又如何看不明白?
老太太再有私心也是为了家里好,不像是有些人满脑子只有他自己!
元春念叨了几句,心绪渐平:身为贵妃,就连抱怨都只能“浅尝辄止”。
她顺了顺气,吩咐抱琴道,“琏二哥多瞧着些,听说琏二哥总往姑父那边跑……珍大哥哥也别忽视了,有消息就尽早报来。”
别看舅舅王子腾官居一品,但圣上并不太看重他,但姑父林海,圣上的欣赏则毫不遮掩。经常与圣上相处的元春,不难看出这二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因此她要稍微偏向哪一个自是不必多说:作为贵妃,她如何能跟圣上唱反调?
可惜了……
元春想到这里不由叹息,“黛玉妹妹到荣府暂住的时候,没少听闲话,闹得姑父也不大开心,否则……”许多事情都能请姑父帮衬。
父亲前些年不慎,惹出的亏空,还差点牵连到姑父。若非如此,哪怕姑父续了弦,两家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