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病床上的楚薇已经睁开了眼睛,姜夏把打包回来的盒饭搁在床头柜上,揭开汤碗的塑料盖放凉,楚薇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先是嗫嚅着嘴唇发出点声音,然后就变成喋喋不休的埋怨。
直到她说着,“你要是有钱就替他还上啊,这样的日子谁受得了……”
听不下去的姜夏站起身来,打断道,“住院的钱已经交了,这儿有空调,你还可以睡一晚。”
“交什么住院钱?!”楚薇登时坐了起来,坚决道,“我不住院你让他把钱退了!”
“退不了。”
姜夏按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躺下,却被她一把挥开。
楚薇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一边嚷嚷着,“真是嘞,躺几分钟还要收钱的,现在的医院都是敲诈老百姓!”
姜夏忍无可忍的喊道,“你能不能消停点!”
“你知不知道自己心脏病有多严重?我没日没夜的打工,好不容易攒够给你做搭桥的钱,结果呢?你转眼就给了那男人出去赌,我做错什么了才让你们这样折磨我!”
医院的保洁员推着拖把,从他的脚边拖过,留下浓重的来苏水的味道,宋茂背靠着病房外的墙壁,听着里面对话的声音,事不关己的抬手摸了摸眉毛。
下一秒,病房里走出的女人,她脸蛋干净的像清水般,泛红的眼眶尤为明显,她抿了抿嘴巴,调整好情绪,转向他说,“住院的钱……”
宋茂淡淡的笑着,“不谈这个,没吃饭吧,我请你。”
应该要拒绝的,但是仿佛很久没有人,用这样温暖的语气关心过她,久到她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于是,在医院停车场里见到那辆宝蓝色的跑车时,姜夏才清醒过来,自己做了多么不慎重的决定。
车子发动引擎的同时,宋茂问着,“日料吃吗?”
她轻声回答,“都可以。”
大约半小时后,当车停在这间五星酒店的门前,姜夏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宋茂懂得她此刻表情的含义,笑着解释道,“这里的餐厅我很喜欢,只是吃饭,你别误会。”
餐厅的包间设计非常日式,不管是屏风,还是矮长桌和榻榻米,隐隐约约听见传统的音乐声。姜夏再次端起这只冰裂釉的茶杯,旁边的纸门就被拉开。
刚刚去停车的宋茂进来,坐下就问她,“点了吗?”
姜夏摇摇头,“没有。”
宋茂似乎仅是顺便一问,没把她的回答当回事儿,因为他早就拿起菜单,在她话音落下时,他已经在对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点着菜。
然而,服务生离开后,他又朝姜夏一笑,让她顿时产生些说不出的感觉,就像站在雪地里等待日出,晨曦的那缕光乍现,看见初融的雪。
她心里很清楚,宋茂不过是心血来潮,也许是逛遍艳丽多娇的女人,有些腻味了,在她身上寻乐子而已。可惜,即使他已经这般恶劣,她却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没过多久,花样好看的日本料理快铺满一桌,在精致的器皿承托下,每一道都如同艺术品般。他往瓷碟中拨了一小块芥末,倒上酱油,跟着放在她的手边。
不刻意的温柔周到,就像是她的错觉。
而在她有些拘谨的夹起一筷刺身时,却听宋茂开口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觉得沾赌的有几个能戒掉?”
姜夏稍愣一下,没有作答。
“赌徒总是认为自己有那种运气,能够一夜变富豪,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富豪从来不会孤注一掷,任何形式的赌局,不过都是消遣的小游戏罢了。”
“但是那些已经输得身无分文的人呢?哪怕让他们看见一点点的幻觉,就肯定自己下一把能翻盘,什么都敢往里押。”
宋茂笃定且淡的说,“所以你今天还了二十万,明天还有三十万。”
姜夏低下眼眸,捏了捏筷子,自嘲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可是我的生活,要顾好眼前已经够呛了,怎么去看见明天?”
他思量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她表情顿了顿,如实回答,“二十一。”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言下之意,是让她放弃接济父母,担负他们的债务,甚至是断绝来往。
原来问年龄是怀疑她未成年吗?姜夏抬眸,蹙着眉说,“如果我可以,我也想。”
她已经失去太多,要是再抛弃父母,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宋茂稍稍抬了抬眉,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