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负责接内线的同事站起来喊她,“赵嫤,市场部的人说,让你上去一趟。”
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的李然,松开手中的笔,砸在桌上弹起被他握住,再松开,他反复回想着华玉的那句话,“动作要快,不能让她有冷静下来的时间。”
敲门声响起,最后一下,笔是握在他手里。赵嫤出现时,姣好的容颜透着一股虚弱感,他随即站起来离开座椅,走过她身边,关门上锁。
听见落锁的声音,赵嫤不免紧张的往旁边让一步,与他分开距离,没来得及开口,他先示意,“坐。”
李然表情严肃坐回他的位置,她保留疑虑,谨慎的坐下,“李总监……”
“先听我说。”他抢过话来。
“我进禾远的目的有二,其一,来自我父亲那方的商业原因,其二,我想调查一件事。”
“曾经有一位老师,给予我诸多的帮助,教会我许多道理,而我想调查的事,就是他枉死的真正原因。”
他这几句话,听得赵嫤摸不着头脑。她微启双唇,正要出声打断,李然就说道,“就在昨天,才知道原来我的恩师,也是你的父亲,赵海生。”
赵嫤着实一愣,他眼神里找不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这些是我目前查出的,可能对你来说,会有些难以接受的真相。”
李然将那份文件交给她,让她没有时间去判别他的话是真是假,他深沉的说着,“但是我想,你有权知道。”
赵嫤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从未感觉印刷字体看上去如此的沉重。
十二年前,禾远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对她父亲的企业表达合作意向,并且出资大方豪爽。
没有任何怀疑的赵海生,通过担保公司向银行借贷一大笔款项,大批资源投入生产,而宋卫看准此时,通知子公司撤资,指使担保公司的负责人跑路,对银行施压让他们抽回贷款,收买记者揪住红双诚化在生产环节上无可避免的小失误,引导民众舆论,最后红双诚化公司被要求限期停产。
每一招皆是命中要害,赵海生无力还击,与他合伙的兄弟负债累累,不幸病重卧床,却拿不出救命钱。
看起来赵海生是因为不堪重负,而选择自杀,其实他生前所写的一封遗书是留给了律师,上面清楚的写道,他死后得到的保险理赔,由受益人也就是赵嫤的妈妈,转交给赵海生的合伙人。
她回过神来,是因为李然愤恨的捶着桌面,“这根本……根本就是谋杀!”
他眼里映出赵嫤脆弱的模样,渴望得到她信任的说着,“我想为赵叔叔讨回公道,需要你的帮助。”
其实,现在她脑袋一片空白,或者是一片白线交织成窒息的杂乱,只能看见鸿毛般浮起的,简单的想法,比如,这次麻烦不是她自己找来的,却愈加措手不及。
赵嫤声音细如烟雨,“我该怎么做……”
鱼儿已经上钩,李然眼眸里掠过极为复杂的光芒,“要委屈你,先装作毫不知情,以免打草惊蛇,时机差不多,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无知无觉的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微微吸了吸鼻子。
以为她是忍不住难过的啜泣,李然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还有我。”
赵嫤反感的躲开,他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打开酒店套房的门,眼前典雅奢靡的装饰,黯淡的光,夺目的是长窗外,黄昏正在沉寂中燃烧,等待它烧完,就是夜晚。
赵嫤忽然不敢往里走,站在门外,将手机贴上耳边。
电话接通后,她惶惶地开口,“外公……”
霍瞿苍老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轻咳,亲切的问道,“甜甜啊,怎么了?”
她顿时眼眶隐隐发红,深呼吸说着,“没事,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霍瞿将手机举在眼前,屏幕上显示已经挂断,他怀疑的皱起眉头,打错电话,还能张口就喊他「外公」?
另一边,赵嫤穿着高跟鞋,直接跑进他的书房,不顾弄乱桌面的翻找着,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她纤细的身形在窗前如同剪影。
纸张哗哗作响,什么收购策划案,什么霍氏企业股份承认书,她一股脑的抓起来,甩出去!
可惜,那些纸,太轻,它们徐徐飘落,带着风的声音,像黄昏下盘旋的白鸽,她越是用力抛出,越是感觉无力。
赵嫤扶着这张皮质的办公桌,颓然的坐下,再次拿起手机,她声音极轻的说,“陆琛,我再问你一遍,不……”
“你是不是被我外公收买了?”
得到回答,她垂下手臂,目光定格在桌上和地毯上,那从窗外印进来的,有颜色的框,难怪诗人有一双黄昏的眼睛。
已经出离愤怒,剩下众叛亲离的孤独感,不是应该相信谁,而是能够相信谁的无助。
无意间,她视线触及那没有完全合上的抽屉,疑惑的蹙眉,她伸出手去缓缓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被拆解的手表,仿佛时间跟随它静止下来,唯独微风吹拂着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