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隆业头一天便遣人报信,所以江府门口早有一堆人守着。
虽然知道江母崴了脚,但江风仍对这家人将她一个人丢在山上心存芥蒂。劫后归来,看江母身形消瘦,不由得心中一叹,也没什么能怪他们的,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嫁到王府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江母这十几日度日如年,王府侍卫恭恭敬敬地说山上神医乖僻不让外人相看。可她哪能放心,便让江佑和柳讷之陪着去往邱山,可到了山脚下却被人拦住。江佑撸袖子要动手,却被女婿阻拦,“这些人是王爷的亲随,不可莽撞。”
江母捶胸顿足,连日来寝食难安,李隆业此举已然司马昭之心。江父见此情景,将女儿嫁给李隆业的心思早已大动。雪上加霜的是,温家也传来消息,她“煮熟”的准女婿也飞走了。
那边李赞正同江敬修说着话:“江大人不必客气,王爷说‘吾之胞妹九岁夭折,本王昼夜怀念,今见江三姑娘,竟如吾妹再生,当真欢喜!’如此,王爷才多看顾了些了,还请江大人不要介怀才好。”
江父听到对方话风突变,提起来竟是兄妹之情,心里不免猜疑,难道邱山出现变故?当下更是惶恐,连忙行礼道:“小女如何敢比淮阳郡主,王爷抬爱,微臣受宠若惊。”
李赞道:“大人不必如此,日后也要常常走动才好。小人不敢多留,还要回去复命,这便告辞了。”
一众人连忙拱手相送。
江风一圈扫下来,只有江老太神采依旧。余下的,江父万年不乱的胡子乱了,江绯神情委顿眼睛红肿像桃子,两个哥哥也颇现疲惫之色,最严重的还是江母,生生老了好几岁,眼角的皱纹几天之间便都生了出来。
江风与江母之间少有亲昵,此时见江母犹神色,终是心有不忍。按捺住心里的抵触,攀上江母的脖颈撒娇道:“母亲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神医妙手回春,女儿的身体现在堪比…堪比拉犁的黄牛!”
江母“呸”地啐了一口道:“越发胡说了。”
江风又将山中趣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神医沾染凡尘,只是留着山羊胡子的害羞老头。反而飞禽走兽成了仙,朱鹮和鹰雕争抢巢穴甚至使用了“三十六计”;明明只是红羽野鸡,偏被她说成凤凰涅盘,其实就是她“烤全鸡”时把野鸡烤着罢了;还赞叹山中百鸟顺应自然规律,日日寅时啼叫,鸟叫一声天亮一寸,却丝毫不提她为了睡懒觉,指挥李赞一行人,追着斑鸠子满山飞……
孙嬷嬷听了好生奇怪,明明她也看到了那些场景,为什么不如江风说得有趣?
倒是江父听到种杏处感慨道:“我初读书时,读到董奉‘猛虎卖杏’的典故还只不信。如今年过不惑,方知这世上高人隐士何其多,那传奇之事自然不少,只是我们不能亲见罢了。阿风有此奇遇,也是大幸啊!”
一家人围坐,各色事情总是说不尽。江母看了看时辰,就让下人摆饭,待饭菜上来江风馋得直流口水:油灼蓬蒿菜、白根炒素芹菜、茭白炒肉、三笋羹、虾子勒鲞、芙蓉肉、栗子炒野鸡、八宝豆腐。江父自来不喜铺张,日常家宴基本以简约、果腹为目标,此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荤的素的竟一下子都全了,也是难得。
江老太撇着嘴训斥江母浪费:“不过没节制喝多了酒,连累一家人鸡飞狗跳,她倒像立了大功。”
江母低头,不敢申辩。从来看戏的江父难得下场道:“母亲这是哪的话,眼瞅着佐儿赴任在即,您媳妇也是要跟去的。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一家子好好聚聚,一是为着阿风大病初愈,二也是给您老尽孝道。”
江老太面色好看了些,但嘴上仍不客气:“我一个半截身子要入土的老婆子,孝不孝道的,也不在乎。只是若有一天我去了,没得你们苛待绯儿。”
江风如鲠在喉,试问为人继母还有比江母更称职的么?!
江绯脸色薄红,略尴尬地搂着江老太的胳膊,强笑道:“祖母不是吃醉了酒?谁若薄待我,母亲是第一个不答应。”
此地无银三百两。当人后妈真难!
江老太虽然嘴上说着浪费,可是吃起来都毫不客气。因江母腿伤未愈、江风喝酒险丢小命不能饮酒外,江老太、江父并佐、佑及绯都喝了酒,也算其乐融融,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