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白昼的光华从鎏金镂空的门缝中倾斜出,溢出一地的光影。椒房殿内鸦雀无声,阿娇坐在古琴前却没有去抚琴,她静静地望着袅袅上升的轻烟,神色恬静。
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谁都不重要了是吗?
也许我真的还是不适合这里,过了二十三年,还是不能坦然接受。
她轻笑一声,长舒了口气,起身去侧殿洗漱。
海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阿娇装作不知道,等海棠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地推出去。整个殿内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放松下来神色,躲进被里无声地哭了。
一边哭又一边劝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如果发现重生过来是奴隶,完全没有人权。还顾得上爱情吗?不会的,能吃饱穿暖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了。
她哭累了,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对镜梳妆时,就不免被自己核桃般的眼睛吓了一跳。海棠仔细地拿粉去遮,总算还是能见人了。
阿娇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自嘲。这一天不是从自己知道要嫁入天家就注定了的吗?明明在心中给自己划好了线,日子久了渐渐给磨没了。
不过,也可以再画起来。
接受不了三妻四妾,但总可以把以前的自己找回来。
她对着铜镜浅浅地笑出来,容华照人。
刘彻是在晚上用膳时分才带着几分情怯回来的,叫他意外的是阿娇眉目间光彩照人,全不似他想的那般难过。
他松了口气,想阿娇也是见惯了大家子弟三妻四妾的,她是明白的。但为什么自己心里反倒升腾起几分苦涩呢?
王西语承宠后,日子似乎还是跟从前一样过。刘彻还是起居在椒房殿,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拿来了陪阿娇,或是去骑马游猎或是泛舟湖上。
还比从前更好些了,平阳南宫在王太后跟前说要献美的时候愈来愈少了。
王西语只是少使,她平日里连进椒房殿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没有人说,阿娇甚至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到底是不会忘的,在刘彻偶尔召幸王西语时她躺在榻上看着流淌进来的月光,还是会止不住难受。
但是在所有人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还不知足,那真的是没天理了。就连馆陶都欣慰地握着她的手说当初把她许给刘彻是没错的,长安子弟能有几个这样全心全意地疼妻子?更何况还是天子。
她没有说话,悠悠望着夕阳出神了。
“娘上次说给你找的那个名医行踪不定,找了好几个月没有找着,要不然请别人先进来看看吧?”
阿娇轻轻点了点头,于是隔天馆陶就带了一个慈眉善目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大夫进了椒房殿。
老先生把脉良久,又细细问过了饮食作息。最后还是说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也没有坐下病根来,只是缘分还没有到吧。
馆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如果没有问题,阿娇算得上后宫独宠,为什么会还没有半分动静呢?
要真是查出哪有病,就可以对症下药,总好过现在瞎着急。
但哪有盼着女儿生病的娘呢?
馆陶只得堆起笑脸,叫人赏他。
阿娇明白她的心思,轻声劝她说:“娘,想想隆虑,可能我的福气也在后头。”
说到隆虑,馆陶一下就像沙漠中的人看到绿洲一样又找到了新的希望一样,又劝阿娇不要急,得像隆虑那样看得开。
阿娇点点头,扶着馆陶坐下,带着笑脸听她说。
儿女都是前世债,所以这辈子才要为她这么操心吧。
阿娇虽然没有正经当过一天的母亲,但是十月怀胎的辛苦和甜蜜叫她很能理解馆陶,能叫父母开心一点能叫父母少操心一点又怎么不好呢?
她不能告诉馆陶她永远像不了隆虑,永远成不了她。
元光元年最大的亮色或许是一年四迁的主父偃吧,朝中的风头即便是丞相田蚡和太尉窦婴都叫这个急速上升的朝中新贵给压住了。
刘彻向来爱对阿娇讲讲朝中事,所以阿娇在前世所知道的推恩令后又对这个人多了许多细致的了解。
主父偃是齐国临淄人,遍学百家之言。曾游学四十余年,遍历齐、燕、赵、中山,皆不得志,家贫落魄,父母不以为子,兄弟不收,朋友也无,宾客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