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怎么是你?”秦疏虽然吃惊,也微微觉得高兴。他自作主张将梁晓一同带来,并没有事先商量过。但若是托别人照看梁晓,他又莫名地不能放心。孟章新婚燕尔,更不好再让这孩子去打扰。更何况,现在的情形,他与这孩子其实是相依为命。眼下见到相识的许霁,只怕会好说话些。
许霁也不答话,低着头一口气冲过来。
道路上还是有些高低不平的地方,许霁跑得跌跌撞撞,他急忙道:“你慢些……”
话说着许霁就被绊了一下,朝前一扑,好在秦疏离他不远,抢先扶住。
许霁抱着他一只脚,晃了两晃站稳。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方才惊险,嘿嘿的直笑。
秦疏没发觉了的笑有些发虚,多少是为了给他自己壮胆。只是看他模样可爱,也随着笑了笑,弯腰将他抱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看清马车旁边站着的另一人,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易缜既想走过来,又迟疑着不敢上前,站在那儿尴尬地四下张望,似乎希望能找点什么出来解围。可周围再没有别人。他只得硬撑着低声道:“小疏。”
声音虽然很轻,然而对面那人显然是听到了,应声却退了一步。既然看到易缜,那还有不明白许霁身份的道理。顿时还抱着怀里的许霁就成了烫手山芋,一时之间抱也不是扔也不是。
许霁十分敏锐地觉出不妙,立刻可怜兮兮地伸出手去紧紧搂着他脖子,巴在他身上不肯下地,一边慌慌张张地小声求饶:“不要丢我不要丢我,你不要丢我!”
四个人里反应正常的人是梁晓,他那次送许霁回去,和易缜见过一面,到如今也还记忆犹新,对着易缜露出个笑脸,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道:“许叔叔好……”
易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着意外的惊喜,忍不住含笑轻声道:“我姓易不姓许。”
梁晓有些惊讶,正要再问,被秦疏拽了他一把。拉着他胳膊的力道有些重了,梁晓踉跄了两步,抬头看去,却见秦疏脸色明显地发白,把梁晓吓了一跳。
许霁还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秦疏只得单手抱着他,一手将梁晓拉到身后,用身体拦住他。
这许多年来,他总觉得自己会有被易缜找到的一天,就如同一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劈下来,也不知劈下来时会是悄无声息,还是石破天惊,始终是一块大石悬在心上,仿佛是命里逃不开的咒语一般。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反而觉得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没有害怕的心思,而是是一种终于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十分警惕,但易缜站在那,并没有做出别的举动,这使得他得以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侯爷。”
易缜预想过他会惊慌失措会愤怒莫名,甚至猜他会扑上来想杀了自己,已经做好了挨上几下的准备。见他这么平静,先是一怔,然后便是满心欢喜,他能够这样冷静地面对自己,总比他还对自己恨之入骨好得多。当下呆呆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小疏。”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带着些微的意乱情迷。
秦疏眼里有微微的怒气一闪而过,但还孩子面前努力克制着,以一种事实丰厌恶不耐的语气道:“这么多年过去,候爷还没有腻么?侯爷当年亲口说过,放我走的。”
易缜很想要说句我后悔了,或者抵懒说当时只是随口说什么的,看着他微眯着的清澈眸子,这些话便都吞了回去。他愣了愣,把目光看向许霁:“小霁一直很想见见你,我想他总有看你一眼的权利……我也很想你,也想见见他……”
秦疏听他这么说,却又立刻往梁晓身前拦了拦,把他露出来打量的半个小脑袋按了回去。
易缜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一直恨我。当年你母亲和姐姐的事,纯粹是意外,并不是我……”
“我恨的。”秦疏打断他,口气却平静得就像在说天气很好一般。“任谁被那么对待过,想必都会视对方为仇人,就算我娘和姐姐的事同你无关也一样。”
当他认识到自己为之奋斗的那些荣耀,最注变成毫无意义的光影的时候,他再回过头想想自己那些心甘情愿忍辱负重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场廉价的笑话。既然不过是个笑话,那当时他觉得几乎看不到心头的痛苦,现在想来都已经撑过去,也不过如此。撇去这层意义,易缜也就是个脾气恶劣欺压奴才的主子,而他时运不济是那个遇上了恶主的奴才。恨则恨尔,可他又能怎么样。
他最终只得认了前半生的命,尽量不去回想当时的经历。任由它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各种各样的伤口依然还在,但只要不去触碰,并会觉着不是那么痛了。日复一日清晰如昨的,反而是之后的那几年在记忆里从来不曾退色过。——那进他是傻的他几乎恨不能自己是傻的,就不会知道痛苦为何物——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那都是他人生里难得轻快些的日子。
易缜微微吸了一口气,“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