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
这话一出,破军料不到他如此狗胆包天,这等弥天大谎也能随便扯出来,倒是怔了一怔。
“要论年纪,北晋天子勉强能做你的老子。可惜他雄才大略,多年无心女色,一向皇宫空虚,至今还没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来。”破军任是再好的脾性,到这时也无心再同他纠缠,语气说得和缓,但脸上就透出丝冷意,盘算着同这厮费话做什么,先收拾一通服帖了再问。“怎么不干脆说你说就是北晋皇帝出来微服私访。”
“说了你却不信,我还真就是太子。”这位太子一付可怜兮兮担惊受怕的模样,但这次底气颇足,断断不肯改口,照样昴着头道。眼见破军几乎按捺不住又要动手拿捏他,住椅子里一缩。连忙分辩。“我说我是太子,可没说我就是北晋皇帝的儿子。真没说谎,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动手。”
破军唇角微抽,算是笑了一笑,果真没有立即动手。只是似乎颇为好奇:“你既不是皇子,又如何是太子?”
泽国在北晋安插有探子,只因并没有逐鹿的野心,太平日子又过久了,对此事也不甚上心。
破军虽觉忧患,但说穿了,七煞、破军、贪狼三人不过是敬文帝身旁的亲随侍卫,又出于别的种种原因,除却敬文帝特别下旨,手上并没有人事调配的真正权力,对此只能是有心无力。因此有关北晋的消息少得可怜,确实并没有得到北晋有太子,而且这太子还不是景辰帝儿子的说法。
但看少宣煞有介事,完全不似做伪,就算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倒先听听他还能胡编乱造出什么情由。
“我不是他儿子,我是皇上的弟弟,我是王爷。”少宣怕吃苦头,这次招得飞快。末了又说。“和端王、缜哥哥一样,也是王爷。”
破军稍稍想了一想,才这明白他口中的缜哥哥,大约说的是燕淄侯易缜。听他管易缜叫哥哥叫得自然而然,并无半分别扭牵强之处,朝少宣看了两眼。可惜无从得见过北晋双璧,也没法从他相貌上捉到一丝端倪。
心里忍不住一哂,暗道就算你说你自己是个王爷,这王爷和王爷也有相去甚远之处,倒好意思说什么和端王、燕淄侯“一样”。
且听少宣住下说。
“我娘原本是定远郡主,燕淄侯的小姑姑。”少宣生怕再吃苦头,不等他问,这时招得飞快。“原本我爹死得早,我是说我原来那个爹。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爹就成了先皇。我就成了王爷。还非要我做什么太子。”说到这儿少宣不由得有些酸楚。“我才不想要做什么太子,我又不是那块料。皇帝整天派了许多夫子逼着我读书,还总不满意……”
定远郡主确有其人,同燕淄侯生母有同胞之谊。这位郡主却不如其姐风光,原本是要送入宫中的,后来不知为何此事不了子之,似乎是招了个探花做郡马。探花郎平生不得志,一辈子不曾有什么大成就,死得也早。此事无人在意,只是曾经在某个不相干的消息里顺道一提。
也是秦疏过目不忘,强记下来,苦思一阵,隐约是有这么一桩人事,只是少宣如何成了先王遗子又做了太子,想必其中还有不秘辛。
先不论少宣说的天花乱堕,只需令人着意打探。真伪不日可知。
少宣见他若有所思,对自己所说的话似听非听,也不想想自己这些话听上去靠谱的有几句,谁要能随便信你,谁便是猪。不由得大为泄气。停下来问:“你不相信?”
“哪里。”秦疏敷衍道。“谁告诉你我是破军?”见少宣神色闪烁言语搪塞,低声一笑。“你就是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
少宣顿时着慌:“王大夫只是好心提醒我,你不要怪他。”
这话和秦疏所想不差,心下暗叹一声,如此大是大非不分,纵然少不了大夫,这人也不该再留,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又问少宣如何到这儿。
“我上个月满十八,皇兄便要立我做太子,端王和很多老大人都十分不愿意,天天吵吵嚷嚷。”少宣低头把衣带打成结又解开,一付灰头土脸的模样,不大情愿多提。“宫里人也不和我亲近,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闷得慌,原本只想偷偷出来走走。谁知皇兄竟派人出来捉我……我只顾着跑,碰巧走到泽国来。”
秦疏还要细问,院外远远隐约一声轻嘶,少宣尚且不在意,秦疏登时警觉。前去窗前查看,正见着夜空中余光划过,一朵淡紫色焰花恰恰开谢。
少宣也见了,正是自己方才交给王大夫的信物,他也想不到王大夫这就用了。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要向秦疏解释。
秦疏正巧转过脸来,凝重神色将少宣开口的话迫回去。
“我们这便走。”秦疏只说了一句话,也不多理会他。推门吩咐众人准备。
随行的人训练有素,接应的驻军更不敢有怨言。一时半刻,尽数整队待发。
秦疏不令人给少宣匀马。自行将他拎上马来,横在鞍前。策马护在马车左右,传令便走。坐骑神骏,两人同乘一骑,也还轻巧。
他这才腾出空来问少宣:“适才那烟火,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告诉他们我在这儿,让人来救。”少宣老老实实道。
秦疏听罢略略一想,向一旁吩咐:“都点起火把。”回头问少宣。“等谁来救。”
“缜哥哥前几天就来了泽国。”
北晋若有意战事,趁机派人遁入泽国并不奇怪,不想竟连燕淄侯也到了,泽国却丝毫不察。秦疏心下惊异,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少宣被横在马上,秦疏不同他说话,越发的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得很。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左右张望起来。
四下里被火光照得通明,一行人影影绰绰。少宣看了看,不见王大夫的身影,哆嗦了一下,悄声问破军:“小疏,王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