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的手?怎么该往那儿招呼都不知道么,弄花了脸,被他看到,追问起来怎么交代……”一个陌生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报怨,听上去似乎有些苦恼。孟章正晕乎着,又听到一个稚嫩的嗓音嘟嘟囔囔地小声说:“叔叔他是自己摔的,擦花了脸怎么能怪别人……”他听出那是许霁的声音,脑中一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一些,这才觉得脑后一阵阵的作痛,头晕目眩,眼前也是昏花一片。
许霁的声音似乎就在离他不远处,顿了顿,委屈地抗议着:“我还不是也摔跤了,父王你看,这儿都长了一个包……”
之前那声音哼了一声,有些假意的微恼:“谁让你不听话,非要四处乱跑,再摔出几个包来也是活该……”
许霁撇撇嘴,却知道自己有错,装作一心一意打量孟章而没听到他老子的话,不再出声了。
孟章手脚都被浸过水的牛筋捆住,正倒在地上,许霁蹲在孟章身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手指去戳戳孟章的手臂。正戳着戳着,突然觉得手指下面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
许霁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孟章睁开了眼,上下左右朝自己看来。许霁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惊呼了一声,站起来转身要跑。
易缜道:“小霁,过来。”
许霁这才想旁边还有别人,孟章还被捆着,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一个转身跑到易缜身边去。
起初视线有些模糊,孟章只看见一个身影将许霁抱起来。
“小黑,许久不见。”那人朝着他道,不同于方才和孩子说话,语气却也平淡无波,就如同真正和久别重逢的朋友打招呼一般,只是口气冷淡了些。“原本,你本名叫做孟章,或者我应该叫你七煞?”
孟章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这才逐渐将这人的面目看清楚。认出此人的那一瞬间,孟章有一该的紧绷,第一个念头是想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然而随即发现手脚皆被缆索所制,他反而镇静下来,嗤道:“叫什么还不是随侯爷的便。”
孟章大概已经能猜出此事的前因后果,料想自己落在此人手中,必然落不到好,与其惊慌失措受他侮辱,还不如给自己保留几分尊严。
说来也巧,这两人将彼此视为心腹大患,曾经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可是真正相遇的次数却少之又少,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这样近距离的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易缜也没有料想到两人会这样见面,本以为自己应该是对他恨之如骨的,可是真正看到他被绑在自己脚下,并不觉得有多少快意,这才惊觉到自己那份恨意已经淡了许多,虽然有些不孝,但他已经没有杀了这人给自己母亲报仇的那种念头。
这人不论对秦疏有着什么样的居心,到底在自己梁晓是自己的骨肉之后,仍独力抚养梁晓,虽然给不了如许霁一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却也尽心疼爱,这几年更是亏得他照顾秦疏。
想到此处,再看被结结实实捆倒在地上的孟章,倒对这个平生的大他家微微生出了几分内疚的念头。
厅中一时静极,两人对视了片刻,易缜转过头去,对着一旁轻声吩咐了一句,就有人上前来,扶起孟章,让他坐到厅中椅子上,他手脚不便,只能斜依在椅中。
易缜嘴角有一丝隐约的不怀好意,摆手让一旁严阵以待的侍卫退下去:“对不住,虽说把你捆起来不是待客之道,但我觉得,还是这个样子对彼此都安全些。”
孟章微觉诧异,不知他这是想要弄出什么花样来折磨人,当下也不惧,只冷眼看着易缜下一步的举动。
易缜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他两人虽说是故识,却绝不是可以推杯换盏的那种关系。眼下他有些无话可说。但他此时对着孟章,偏也仅仅是想说说话而已。他这些年满怀思念,却找不到个可以诉说的人,纵然跟孟章从头到尾都有些不对付,倒好歹两人心里都装着同一个人,不论情形是如何的南辕北辙,大概也能有些共同语言。
沉默了一阵,他将抱在怀中的许霁往上举了举,一手揉了揉他脑门上摔出的鼓包,平心静气地对着孟章道:“这是许霁,我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