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是知道内情的,此时见乔爷被气得公鸡打嗝,赶紧好一阵分析与安慰。乔爷得罪不起老掌柜这尊财神爷,又新得了捞财童子这位小财童,片刻之后在师爷的帮助下勉强说服了自己,忿然地朝黏糊糊的手绢中唾出最后一口,把那愤怒心情裹进手绢中,一起扔到车窗外去了。
……
何初三睁开眼睛,复又阖上,许久之后才感觉神智勉强恢复了一些。他重新睁开眼睛缓慢地向四周打量:他位于一间单人病房。除了Kevin,房里还站着几个保镖。
Kevin就坐在床边,见他醒了,赶紧起身凑近他:“何先生,您醒了!”压低声补道,“外面有乔爷的人。”
何初三还发着烧,脸色通红,声音微弱,“六……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你受伤的第二天晚上,八点一刻。”
“乔爷呢?”
“昨天晚上来看过您,见您没醒,就走了。”
何初三还想说话,但突然气息不稳地溢出了一声痛嘶。麻药药效早已过去,他的伤口一阵刀锯火烤般的剧痛。他闭着眼睛只是忍痛,轻摆摆手不再发言。Kevin见他情况不对,赶紧按铃叫来护士。护士带着医生赶来,为刚刚苏醒的他做了一番检查,发现何初三忍痛忍得俊脸变形,于是问要不要给他开吗啡。何初三艰难地摇头,发不出声音,怕医生听不明白,吃力地胡乱挥着手。
“他不用!”Kevin赶紧道。
片刻之后,医护人员都离去了。Kevin将保镖都赶出门外,锁上房门,回到病床前。只见何初三兀自跟痛意煎熬着,偏头将半边脸深埋进枕头里,额侧青筋暴涨,缓慢地嘶出气息。
Kevin赶紧找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喂到他嘴边,轻声道,“何先生,疼的话就咬着这个。”
何初三缓缓地伸着手,没有去接毛巾,却是抓住了Kevin的衣角。
“何先生?”
何初三示意他凑近自己,徐徐低语道,“我……不用吗啡……还有,我的药……你每天亲自跟着护士去取……不能让乔爷的人添东西……”
“何先生请放心。”
Kevin办事,何初三确实放心,他松开了手,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滴落的汗水淌到了他的眼睫上,织成雨帘,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在自残之前谨慎咨询过医生,又用假刀做过数次演练,看起来下刀的势头很猛,实际上刺得却不深,而且刀刀都只刺向小肠的部位,有腹膜包裹,相对来说出血少——但这依然有着危及生命的风险与持续不断的极度痛苦。
这个从小乖巧文静的书生仔,在藏污纳垢的黑色地带里幸运地平安长大,小时候被阿爸疼,长大了被夏大佬宠,几时经历过这样肠穿肚烂的苦楚,他梦呓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受伤这样疼……他受过那么多伤,该有多疼啊……”
Kevin没听清,凑了过来,“您说什么?还疼吗?”
何初三已经被煎熬到神志不清,满目晶莹,叹息着答道,“疼,看到他哭,心疼……后悔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滴汗水仿佛泪水一般从他眼角划过,他再度阖眼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