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三为自己心里这突起的暴力念头而大为悚然,急忙甩了甩头,继续挥动笔杆。
……
半个月后,电影终于拍完,何初三也得以恢复自由,被几个大汉打包送回家附近的暗巷。临走时一个大汉恶狠狠地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厚纸包,“六一哥给你的稿费。”
何初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将纸包在床上摊开,就着微弱的蜡烛光一数,整整两万块!
顶上他跟阿爸整一年的生活费!
何初三简直不敢相信,将钱收回纸包,他抱着书包在床上滚了两滚。突然停下动作。
这些钱是黑社会给的。卖白面,开赌档,开夜总会,杀人放火……他为黑社会做事,拿了这么多钱,跟城寨里光明街上那些“粉档”的伙计有什么区别?
阿爸从小教育他不要跟黑道牵扯上关系,阿妈……阿爸说是因为黑社会死的。
何初三一颗激烈跳动的小心脏顿时冷了下来,蜷缩成一团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爬下床,翻箱倒柜找出小时候放各种奖状证书的小铁盒子,把那包钱折得皱巴巴地,塞了进去。
他缺了整整一个月课,甚至缺席了几次小考,险些被留级。不过当他在办公室里脱下上衣,露出胸口和手臂上稀疏伤痕的时候,连校长都不由得叹了口气,让他安心养伤,早日补上功课。他知道这品学兼优的学生来自蛟龙城寨,必是遭遇了什么不平的事情,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而蛟龙城寨是出了名的黑色地带,报警也没用,城外的黑警和城内的各路大佬早有联系,探长就是大佬的拜把兄弟。
更何况何初三的大名还响当当地挂在骁骑公司的新电影宣传海报上呢,编剧何初三!——幸好他那牙医爹平时喜欢听听粤剧看看报纸,不爱看这些新玩意儿,不然能够一脑子充血气死。
何初三继续过着他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每天背着小书包出门去学校上课与自习,到傍晚再摸黑滴溜溜回家睡觉。唯一不同的是,他每周有三天晚上以及周末在隔壁街阿华冰室打工赚学杂费,并且跟着阿华叔学起了太极。
阿华叔六十年代自内地流窜而来,自诩是杨氏太极拳第四代传人。何初三筋骨疏散、先天不足、后天更差,学了一两个月,也没能打顺半套拳法,不过每天早上蹲一小时马步、慢吞吞推胳膊拽腿一番,倒着实强身健体、平心静气。
他那边风平浪静,夏六一这边则是风生水起。继上次横扫沙家帮几个档口之后,他在旺角开了一家高档夜总会,整夜里歌舞升平、各路蛇鼠齐聚一堂。站稳脚跟之后,经得青龙同意,他又筹划着新开几家大型迪斯高,作为自家“白面”的零售地,誓要将本就乌烟瘴气的娱乐行业搞得更加乌烟瘴气。
……
这天他在自家夜总会的包间请几位探长吃饭,一桌子莺莺燕燕、推杯置盏,正是欢庆之时,小马滴溜溜滚进来了。
夏六一跟几位探长做了个抱歉手势,跟着小马去了走廊。
“六一哥,许哥带人来了。”
夏六一面无表情地掐了烟。还未等他说话,走廊那头吵吵嚷嚷地来了一大拨人,前方拦着的是夏六一手下几个保安,没吵几句话,突然一个保安飞了过来,扑通摔到夏六一脚下。
“许哥。”夏六一看着为首踹人的那位西装男子道。
男子长了一双锐利的鹰眼,咋一看仪表堂堂,只是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阴鸷的气息,像只豺狼。
“小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许应抽出一根烟,旁边小弟立刻给他点上,“请华探长吃饭,怎么会不叫上我?”
夏六一捏开那小弟的手,亲自给许应点了烟,认错态度倒是很端正,“许哥,我是看你太忙。更何况华探长只是来我们夜总会坐坐,顺道吃个便饭。”
许应笑了笑,“便饭。”
他推开夏六一走了进去,大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华探长!哟,刘探长也在!这位是……噢!新高迁的许探长!哈哈哈!幸会幸会!”
里面几位探长跟他都是老熟人,见他突然闯入,也没什么不悦,几人斟上酒杯客套几句,许应便道,“华探长好兴致啊!最近怎么没来我那里坐坐?”
“许应,”华探长也是只老狐狸,叼了他递来的雪茄,偏头任他点上,笑道,“这话就是你见生了,都是你们青龙大佬的地盘,上哪儿不是坐?”
许应哈哈大笑,“华探长说得好!都是我们骁骑堂的地盘,华探长爱上哪儿坐都行!来来,华探长,我敬你一杯!哈哈哈!”
他们几人在里面把酒言欢,夏六一倒不急着进去,在走廊上默默抽完了一支烟,他把小马叫来,“许应怎么知道我请华探长吃饭?你递请帖的时候通知了多少人?”
“这……”小马说,“会不会是今天在场的弟兄?大家都看着华探长进来。”
“不会,许应来得太快,肯定早有准备。昨天的人里有许应的‘刺儿’,你去查查。”
“是。”
许应跟几位探长亲切交流了一番,夏六一请大家吃饭瞬间变成了许副堂主的小辈夏小六奉命请大家吃饭,充分坐实了许应在骁骑堂内第二把交椅的地位。彰显了一番主权之后,他推说有事,各敬一杯,扬长而去。
夏六一神色如常地送走了他,又若无其事地进房间补缺,“几位探长,今天不仅喝得开心,也要玩得开心!我在‘檀香阁’给大家订了包间,饭后去乐一乐?”
……
檀香阁是骁骑堂旗下、位于九龙塘的一家高级商务会所,不对普通公众开放,只招待会员。会员金卡由总经理崔东东亲自颁发,大部分会员刷卡入,个别会员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