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追上来,从大姐手里接过张兴明,一只手按着捂在张兴明脑袋上的手套,边走边问:“卡挺厉害啊?”大姐满头是汗,呼出来的白气足有半米长,气喘吁吁的说:“脑门上一个大口子,哗哗淌血我也没看清,不轻活。你说小平,看个孩子也看不住,张婶回来咋说呀这事。”
张兴明心里很感动,想想,上一世也是大姐抱着自己跑到医院的,伸出小手到大姐头上抹了抹汗,说:“没事姐,不严重,别着急啊。”大姐握紧他的小手,说:“二明真懂事,不急,别怕啊,抹点二百二就好了。”
到了医院,也没挂号,直接就冲进外科门诊室,张大夫戴着个花镜,正坐在那看报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咋地了这孩子?”站了起来。
“卡了,脑门卡破了,张叔你快给看看,出了不少血呢。”大姐扯着二哥走到张大夫面前。
张大夫用手掀了一下手套,已经粘在伤口上了,回头去找盐水,嘴里说:“别着急啊,别着急,没啥大事,小孩子好的快。”拿了生理盐水过来,用棉签沾着,一点一点把手套润了下来,扳着张兴明的脑袋左右晃动着看了看,“这谁家孩子啊?把你急这样?”
这里是职工医院,医院上班的也住在家属区这片,基本上相互都认识。
大姐接过手套揣到兜里,说:“我张叔家老二,俺家小平没给看住,自己去院里,就卡那了,严重不张叔?”
张大夫检查了一下,回手把盐水放到桌子上,说:“没冻着,口子有点大,得缝几针,没事,几天就好了。”就去墙边柜子里拿东西。
大姐愣了一下,说:“妈呀,都缝针了还不严重啊?这不得落个疤瘌了呀?这咋整个,这个死小平,完了张婶说不上怎么生气呢。”张兴明欠身摸摸大姐的脸,说:“没事大姐,我都不疼,别着急啊。”
张大夫从柜子里端出一个法兰盘,听张兴明说话乐了,说:“这小玩艺儿挺懂事啊,你家对屋是吧?他爸是不是那个干部转业来的那个,张,张庆芝,是吧?”大姐握着张兴明的手说:“是,是我张叔。”
张大夫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细针管,这是麻醉针。推了一下,甩了甩,用一只手把着张兴明的头,说:“别怕啊,打完这针就不疼了。他爸我认识,老当兵的了,也是个老实人哪。”说着在张兴明伤口上扎了两下,把麻醉针放回法兰盘。
“这次厂子革委会开会,把他给顶出来了,人太老实了,挨欺负。”张大夫拿着镊子穿线,边对大姐说。
“啊?那我张叔不是干部了啊?”大姐有点吃惊的问。
“现在还是,以后就不好说喽,谁知道呢,现在这世道,啥也不好说哟,反正老实人就吃大亏。”穿好线,张大夫伸手在张兴明头上按了按,对二哥说:“抱好啊,别晃。”二哥答应一声,把身子靠到办公桌上,让自己更稳当一点。
缝了三针,打了麻药也不疼,麻麻痒痒的就完事了,张大夫又用黄药布给包了一下,用白胶布贴好,边收拾东西边说:“好了,回去吧,养几天就好了,这几天看好了,别叫小家伙出门,别冻了。三天来拆线。”
大姐就去掏兜,说:“谢谢啊张叔,多少钱?”
张大夫把法兰盘放回柜子里,摆摆手说:“算了,钱啥钱,也没用啥药。”大姐就一溜感谢,二哥摘下帽子给张兴明套在脑袋上,把伤口盖好,三个人就出了医院回家。
那个时候职工看病是免费的,直系家属制度上是半价,不过都没怎么认真执行,都是小毛病,大病也不会在这看。
那个时候全民职工的福利待遇是真好,像张兴明这样的,一出生,老爸的工资里就多了几笔钱,洗理费,是给剪头洗澡的,副食补贴,是给买菜买肉的,两样加起来七块多钱,在那时候真心不是小钱了,而且看病厂子出一半,上学厂子给免费,也难怪那个时代的工人真能爱厂如家,这就是一个家呀。
等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老爸老妈都回来了,平姐正在那承认错误。
老妈把张兴明抱过去,摘掉帽子,伤口包上了,也看不到,就只是心疼的看着,张兴明说:“没事啊,就破点皮,是我趁小姐没注意跑出去的,也不怨小姐呀。”大姐说:“缝了三针,张大夫说伤不重,就是破口有点大,缝了长的快。”
老妈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抱着跑那老远,累着了吧?花钱没?”大姐摇摇头,说:“没花钱。累倒是没啥累的,走几步道,就是那一下吓够呛,当时我腿都软了,站不起来了。”
老爸开门看了一眼,说:“没事啦,吃饭吃饭。”
大伙张罗着吃饭,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留下的就是张兴明额头上那块疤。
饭后。
平姐:“二哥,是不是忘点啥事?”
二哥:“啥事?”
“你好好想想。”“……”
“想起来没?”“啥事啊?”
咬牙切齿:“你把我钱还给我。”“啥钱?”
“你给不?”“啥事啊?”
“钱。”“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