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冷峻面庞上看不出喜怒,他一改往日沉肃做派,反而有些漫不经心地叠起长腿,将背部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狭长的黑睫微垂,掩住鹰隼般凌厉深邃的眸光,长指搭在红木雕花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那份漫不经心的慵懒将他过于凌厉深邃的五官柔化几许,再加上他这副做派,更是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冷戾世家子在茶楼楚馆听小曲的感觉。
而且听得还是那种学艺不精,唱腔低俗不入流的小曲。
让这位爷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只得走神来消磨时间。
然而,此刻张启山对面站着的却是三名穿着黑色中山装手拿牛皮子公文袋的男人。
并且他们还领了一队从京中一起过来的卫兵,大概有三四十人,都扛着长枪,现在正站在城主府外,与张家亲兵对峙僵持。
其中一位缺了两根手指的人名为张海康。
他正是那位张姓汪家人。
他也是三人中的主事人。
他并未在意张启山轻视的态度,因为他认为张启山现在不过是只病虎罢了,毕竟如今的时局可不再是以往了。
一个半月前长硰城的血色事件传回京中后,听闻者无不震惊于张大佛爷的狠决,居然能为了权势狠下心,亲自下令将追随自己多年的九门屠杀近乎大半。
自斩羽翼,多年来九门的经营几乎毁于一旦。
京中人震惊张启山的狠决,同时也心生警惕与一丝不齿,为了权势地位如此心狠手辣,张启山是合格的政客,也是切实的小人!
他绝不是可以信赖之辈!
张海康自认为如今他在汪家算是苦尽甘来,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被委以重任,说明他已经进入汪家核心,再也不是什么张家的叛逃者,所以说话间不自觉带了高人一等的气势。
“张大佛爷,你我也算是有些渊源,遥想当年张家有道谶语山海隔千年,戚戚不可见,如今你我能见上一面,实属缘分使然,世事弄人啊!想来张大佛爷您也是良禽择木而栖的聪明人,不会做什么螳臂挡车之事……”
张启山狭长黑睫遮掩的厉眸划过一道冷寒,他薄唇轻启,慵懒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当了狗,替你主子来给我传话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原本气焰嚣张的张海康脸色猛地一沉,他那双三角眼闪过凶光,脸上的皮肉都不禁抽搐了下。
其余两人的脸色不由也变得有些难看,毕竟三人现在属于一体,这张启山对张海康如此轻视侮辱,岂不是也在侮辱他们?!
其中一位瘦长脸青年人在京中虽说不是鼎盛官家子弟,但也绝对是第二阶梯世家里得脸的小辈,何时受过此等无视屈辱,复又想到面前这位所谓的张大佛爷做的那些令人不齿之事,他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怒气,上前一步,怒瞪张启山,喝道:“你……”
但他的手臂刚抬起,就被一旁的略微年长些的长眉胖子挡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他往外看。
那些扛着枪的卫兵可不是吃素的。
如今他们还在张启山的地盘,若是真闹得不好收场,恐怕吃亏的还是他们。
长眉胖子朝着他用口型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瘦长脸青年拳头紧握,强忍怒气,鼻翼翕张重重地喷出一息热气。
他们的示威与挑衅在这个不动如山的男人面前就好似自取其辱般,这让他们心中如何不动怒。
张启山懒散抬眸,扫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这简单一眼,令原本忿忿不平,有些恼怒的瘦长脸青年竟然摄在原地,心惊肉跳,那因怒气攥紧的掌心忽地冒了些黏腻的热汗。
明明这个男人就这么平静地坐在那,可他居然觉得这个男人刚才像是被搅扰了宁静,抬眸睥睨蝼蚁的凶兽。
不怒自威,给人以肃杀之气。
张海康也有种被扼住喉咙的屈辱感,就像当初他抛弃张家人的身份投靠汪家,却处处低汪家人一头……
被他们所轻视,这种不美妙的感觉再次袭来。
但这也让张海康冷静下来,他确实是被近来的顺利升迁得到重用,差点冲昏了头脑,他冷冷地看了眼看似冷静的张启山,浑浊的眼睛微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山水,再次挂起场面笑容来:
“张大佛爷说笑了,我也就不与您说这些客套的场面话了,今日我们前来,是奉了京中的命令,在长硰城实行改革,废除旧制。”
张海康停顿了下,盯着张启山看,却发觉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叫人看不出喜怒,这让他咽喉处像是凭空出现口恶气,咽又咽不下,出又出不来。